第九十七章 熔金破雾(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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敏静在舱中坐立不安,突然,一个熟悉而陌生的声音传来,如同银瓶乍破、金玉击节:
“民女戈舒夜,谒见绥远侯,请赐面!”
敏静心跳加速,他整理下衣带、稳定呼吸,亲自上前掀开了帘子:“请进。”
“侯爷。”对方进来,还是窈窕美女如白荷出水,亭亭下拜万福。
“舒夜……”周敏静上前想要拉起她。
戈舒夜后退了一步:“侯爷,官民有别,请不要自失身份。”
“你还在怪我?我们如今好不容易重逢,我外祖母也不在了,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
我想要补偿我欠你的所有一切!我会上京向陛下申诉,只要你接受韩家后人的身份,认祖归宗,我们就是名正言顺、门当户对!你就可以做侯府的女主人!”
戈舒夜只觉得一股心火往上冲,她感觉自己马上就要爆发了,韩家除了我不认识的舅父韩文,韩夫人、韩偃和叶家都已经死光了!而你还想要让我接受这个让我家破人亡的封号?这对我来说是伤痛、是耻辱!她心中怨恨之情涌上心头,但最终还是忍住了,我不是已经决定要离开人类了吗?那血缘的羁绊、世俗的亲人,都最终会在时间中离你而去。既然如此,也不过是早一天晚十年的问题,不许将怨悔转嫁给周敏静。她提醒自己。
“嗟呼,诚得如黄帝,吾视去妻子如脱屐耳。”她道,“侯爷,我已经从蓝仙人乘桴浮于海,在这世上的尘缘已经断了。请侯爷不必再纠结红尘前缘,前缘已了,往事随风吧。”
周敏静道:“如果你向往自由,不愿意入侯门;那让我照顾你,请不要轻易拒绝我,你一个女子孤行于世,没有依靠怎么能行呢?”
戈舒夜抬眼看了看他,笑了:“侯爷,如果是以前的戈舒夜,会很高兴地接受你的黄金,我并不是什么清高的人,毕竟人生在世,没钱寸步难行,这是生活的必需。可是谁能想到,世殊时异,我现在连私产也不能拥有,这倒让我为难了。”
周敏静最后道:“那请你起码告诉我你师从何门何派、你的落脚地,让我可以去看望你,起码……可以得到你的消息!如果你愿意,只要你愿意,我会一直等。”
戈舒夜笑笑:“我真的不需要,谢谢你的好意。如果没有什么事,我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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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羽对玄清尘道:“玄道兄,你觉不觉得(他回头瞥了一眼在甲板上活泼地窜来窜去、左顾右盼的顾沉星),顾速自从我们会合之后,整个人就很飘,好像踩在棉花上一样。怎么了,你们到底遇到什么事情了?他这样行不行啊?”
玄清尘嗤之以鼻:“哼,桃花期、犯花痴!”剑羽道:“难道他是沉迷于徐山幻境的美色?!”“他们两个,简直是形影不离!”“那是应该的,哥舒姑娘背着宝珠啊,所以为了东西安全他应该更沉着一些,怎么飘成这样。”
戈舒夜气鼓鼓地跨步冲到船舷边,突然将那个缝着粉红绫罗的娃娃屋作势要投入海里。
“喂,你干嘛?”顾沉星眼疾手快,拦住他。
“气死我了!让我把它扔进海里!”
“喂喂喂,你等一下,让我给你讲一下责权,责权!现保护它的责任在天海豊手里,如果你现在丢下去,要负责的是我们!”
“有道理。花大少,你很有男女经验是吗?那我想请教你一个问题。”戈舒夜盯着他。“什么花大少,你……说?”顾沉星眼睛盯着那个盒子,一心只想把那个娃娃屋抢下来。
“有一对男女,曾经有过约定。他们因为某种原因分开了三年,期间这个男人既没有去找过她,还有姬妾仆婢一大堆,但是三年之后,当他们重新见面,这个男人就做出很深情状,一会儿说三年以来我没有一天忘记女子,一会儿说只要女子回来我愿意给她荣华富贵,一会儿说要照顾女子……这个男人是一种什么心态?”
“也许在他心中,还不肯承认这段情感已经结束了。”
“可那男人嘴里说得深情万分,当年还答应得义正辞严,说什么‘心中为战友戴孝’,结果身边女眷荤的素的一个没少,就差孩子满地跑了!”
顾沉星侧头看了看她:“那……女子,自己是苦守寒窑十八年,心志永不变吗?”
“那倒是也没有。”
“所以啊,大部分男女之情,没有那么忠贞、唯一的,他们只是在合适的时机,像是洄游的鱼群、相逢的羊群那样相逢了;大部分人,也只是平庸的普通人,也守不住一时激动而发下的山盟海誓。当他们许下承诺的时候,只是表达当时当势的情感。当他们说情比金坚、永远不变的时候,永远不是表示时间,而是一个程度副词,表示发下誓言的那一刻,我失去理智了。
正常的人怎么会相信永远和海枯石烂呢?连我们的生命都这么短暂,连青春都这么容易逝去,山高水低、三长两短,连我们的肉体都做不到永远,连石头和金子都做不到永远,人的情感怎么可能做到呢?”
“所以我讨厌你们人类啊。——可我还是存着希望,难道所有的人类当中,就没有一个真诚、勇敢和信守承诺的吗?一个也好,哪怕让我只是看见、看到一个也行。我才不至于对人类完全失望,我才敢去相信,这个污糟的世界起码还有一点值得我去保护,去相信。”
沉星侧头看着她倔强的侧脸:“爱是难的。”随即他又展露一个狡黠的笑颜,“你呀还是好好工作吧,就你这智商,不适合玩这种男女之间的游戏。这世道,钱不好赚啊!”
“你不是自命君子、说我价值观市侩吗?”
“我给你算笔账,就比如我们镖局,你认为我们拼死拼活能捞到多少?”
“不是黄金千两吗?”
顾沉星摇摇头:“黄金千两只是营业额,不是利润。黄金千两已经算是大单了,并不会时常遇到,而换算后是白银万两;租借天马号,两千两股东价;马四爷、陆剑羽是总把头和镖头,每人千两,像你这种小鱼小虾呢,几百两就打发了。刨去给镖师、趟子手、船工的工钱,沿途的花费,还有给伤者的赔偿,最后落在天海豊柜面上的利润,绝对不会多于四分之一。相当于我和惹月的收入也只不过是每人一千二百两不到。我可是上穷碧落下黄泉,又打海盗又干苦力啊!”
戈舒夜听了后悔得直拍座位:“早知道应该把徐山吊起来打,让他把他的金银珠宝吐出来!”“看来你还真的挺喜欢钱!”“哦,对了,你不说我都忘了,我不能持有私产。”“没关系,马无夜草不肥,劫富济贫嘛!”
“你们说什么呢?这么开心?”玄清尘挤到前面,偷听。“我们在想一夜暴富的方法。”
“你们先把这趟镖交割了,再算怎么暴富比较实际。”
“对了,玄道士,他也要给你钱呀?你不是道士,是出家人吗?”“出家人行走江湖也需要钱的嘛!”
“我会直接送给昆仑台,他拿不到的。”“哎顾速你不要都给大师兄,也给我留点零花嘛!”“哈哈哈,那岂不是他也很便宜?”“自然和你一样便宜啦!”
突然,前方号角齐鸣,程翔过来通知他们:“顾大少,贵人要登船;闲谈莫论,准备交接帕特帕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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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徐山说他有三位一体之功,三具身体,咱们抓住一只苍白徐山,炮船那儿炸了一只,还有一只在哪儿?”
“在宫中。”一个意想不到的声音突然传过来。众人都转过头,注视着从搭过来的横梯上的来人。
来人身穿一身月白色曳撒,七彩丝线和金线交错,绣着精致的蟒纹,乌冠上一颗指甲大的瑟瑟石。精致的脸庞苍白,如同一具颤颤巍巍的水晶雕塑,或者是完美的白玉人偶。长眉入鬓、长目如春水,目光流转如同光波,整个人显示出超越性别的光焰。
虽然他这么美,却显示出一种妖异的压迫力,仿佛是阿修罗王,极美而极威,令人不可逼视。他身后站着六个黑衣暗卫,如铜墙铁壁般护卫着他,他的腰间悬着一柄白玉做鞘的玉柄长剑。
在这战火肆孽、硝烟弥漫、木屑齐飞一片狼藉的海上战船,他洁净得如同是仙人凌波,好像根本和这里无关。可他正是这场伏击战的指挥官。
周敏静见到来人,略略吃了一惊,他后撤一步,单腿跪下,(这一行为让天海豊的所有人都吃了一大惊,心想,是何等尊贵的人,竟让皇亲国戚、尊贵无比的绥远侯也要行此大礼?而船上的士兵已经全数跟随周敏静齐刷刷地跪下了,搞得天海豊众人直愣愣地站着,如此鹤立鸡群。)恭敬地道:“下官浙江都司指挥周敏静,参见御马监督军沈公公。”
——沈自丹!
“免了。”对方漫不经心地道,“既然侯爷看见我,就知道是陛下的意思了。”
周敏静五体投地,大礼而拜,口中道:“谢陛下天恩浩荡,救臣于危难,臣感激涕零,肝脑涂地在所不辞!万岁万万岁。”
那太监似乎对于这一套非常不耐烦,漫不经心地用手绢擦了擦手,道:“东西呢?”
周敏静头低得像是粘在了甲板上,道:“非下官不遵大人之命,请陛下圣旨。”
对方轻蔑地笑了一下:“不愧是你周敏静,称病避见本督三年,总说打不赢了,结果一出手就打了个大胜仗。周郎啊周郎,真是比狐狸还精。朔,念。”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周敏静听完圣旨,的确要他将帕特帕拉交给此人,于是磕头领旨:“万岁万岁万万岁。回禀沈公公,帕特帕拉臣托付给天海豊的顾大少顾速了。请您稍待他的回复。”
顾沉星上前,也单腿跪下,拜道:“小民就是天海豊顾速,有幸得见上人之颜。帕特帕拉在天海豊的保护中,万无一失。只是此单是周侯爷所托,小民是生意人,保镖交至贵人手上,还请沈公公留下收据、手印,也好让小镖号有所凭证,用以交割钱货。”
沈自丹看了他们一眼,冷笑:“周侯爷,还是那么喜欢谨小慎微、投机取巧啊,要个收据,这话竟然也要七拐八拐,托一个镖师来跟本督说。难道本督会不认吗?只要你们先把帕特帕拉交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