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我陪着你(2 / 2)
只可惜她不能告诉昼玉一切,一旦告诉他,一切都要结束。
她怎么舍得告诉他真相。
她的眸光似乎蒙了一层雾气,看着双星时,眸中的光芒如此遥远茫茫,轻语喃喃道:“山月不知心里事,水风空落眼前花。”
云薄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天际,西北方有双星相旋。
他看过一些观天象的书籍,双星不能相旋,宛若参商永不相见,是亘古以来不变的规律。
怎么会有双星相旋的天象?
云薄轻声感慨道:“九凤星与灵珠星,一个在大荒,一个在天庭,一个是凶妖,一个肉身成圣,永生永世形同陌路,不复交集,真没想到如今却同天而舞,想是上天都不能阻隔他们在一起了。”
他看向顾怜幽,眼神溶溶如月:“就像我们,我曾以为我们永远都不可能结发嫁娶,如今,一切都尘埃落定,这双星相旋是给我们的吉兆。”
顾怜幽侧首,对上云薄的目光,她心中却怅然若失:“是,我也本以为,双星此生此世永不相见。”
云薄温声道:“我明日便遣人去寺庙为灵珠子重塑金身。求神仙多赐福于你我。”
顾怜幽却只是垂眸一笑:“你觉得好便是。”
素来只见佛镀金,不见佛渡人,今时今日,更是何人能渡她?
沿着街走了片刻,顾怜幽轻声道:“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麽?”
云薄的声音微沉:“已经过去了。”
顾怜幽却停住脚步看他:“东平郡王在宫宴上闹的那一出,也是因为有意与太子作对。经此事后,郡王再也没有寻过我,但我怕的是,太子殿下有心娶我,虽我无心嫁给太子殿下,可我怕你被为难。”
上辈子他那样逼死昼玉,如果真的是因为她,他对昼玉生出怨怼嫉恨才那么做,她宁愿云薄以为她偏向的是他,而不是昼玉。
如此,是不是能将他的恨意削去。
云薄却伸手将她被风吹散的碎发撩到耳后:“无妨,父亲已为我求情,恰巧近日上京城中发生了几起大案子,御史台需要人手,陛下便调我做监察御史,暂时监察其中一起案子,虽然不知道往后如何,但若是我做得好,想必陛下会网开一面,调我出东宫。”
他眸光认真:“只要你说心中没有旁人,我便信你。”
顾怜幽的心中微微一动。
冷峻削瘦的侧脸被霞光衬得似乎镀上一层金边,他和昼玉差不多高,年纪也相仿,却比昼玉锋利,也比昼玉稳重。
他不像昼玉,永远都皎皎如月,坠不到人面前。
他永远是实实在在的。
昼玉哪怕年过不惑,依旧像长不大的少年。
云薄却不是,二十岁的云薄对她来说,也像是哥哥。
顾怜幽垂眸苦笑一声。
云薄也浅浅笑了:“想来有了这一遭,一段时间内陛下很难重用我,恰好你想云游四海,待你我成婚,便向天下结交奇士,游走江湖。”
顾怜幽微不可见地一滞:“你如何知晓我的心愿?”
他轻笑一声,声音朗润:“是你从前告诉我的,你说要做女侠,往后保护我,该不会是如今改了心愿吧?”
顾怜幽不记得是否真有此事,可此刻却坦然道:“从来都没有变过。”
她缓步走在晚霞里,晚风和天色都如此缓慢:“且就洞庭赊月色,将船买酒白云边,是我想要的日子,只不过。”她垂眸苦涩一笑,“从来没有人和我说愿意陪我去。”
她的夫君未真正长大,又背负着天下。
如何陪她去?
云薄忽然将她揽入怀中,顾怜幽反应过来时已被男人的气息包裹。
他的肩膀很宽,只是轻轻抱着她,都让人极有安全感。
竹心猛地转过了身,不敢看他们,一张小脸涨得通红。
云薄的声音很沉,在越近的距离里听,越是低沉回响:“我陪你去。”
顾怜幽下意识往后退,云薄被她推开,却依旧温柔地看着她:“你去云游是为能相逢意气为君饮,系马高楼垂柳边,为你骨子里的不羁与自由,我想去云游,是因为想看天地风霜尽,乾坤气象和。想见尽天下读书人,高谈阔论,天下事尽在怀中,这是我一直想做的事情,却因为世家束缚,不得放肆,可是有你,这一切都不一样了。”
云薄的衣摆随风而动:“我决定陪你去做这一切,你我朝看云霞出海曙,夜中看花上酒船,餐云卧石,枕山栖谷,同宿孤舟,无论什么时候,你都可以握紧我的手,哪怕天涯海角,我也愿意陪着。”
顾怜幽微微皱眉,心中的感觉却莫名像是心中所有皱褶都被抚平。
两世为人,第一次有人对她说这种话。
以她的愿景为愿景,放弃一切地去陪她走她想走的人生。
是她前世无比渴望却不得。
可这份理解,来得太过不合时宜。
顾怜幽下意识道:“可你的仕途呢?朝堂瞬息万变,勿说是几年,就是几日,都可能天翻地覆,若你就放弃这么几年,往后再回来,错过的机会也不会回来了。”
云薄握住她的手,他的手指修长,指甲淡粉薄窄,白皙又雅致,是一双书生的手,握住她手的时候也分外给人温文尔雅的感觉。
“唯有真正走过天下,才能做一个好官,横渠四句言之,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可没有立足在万万生民之中见过疾苦与质朴,见过繁华与人性复杂的人,永远成为不了真正能为百姓谋福祉的父母官。”
他说起这些话的时候,丹凤眼微微上扬,却含珠如笑:“失去的那几年,或许才是一个学子在仕途上真正的修行。”
顾怜幽终于明白。
难怪云薄前世能做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上。有这份理解,还有什么事情做不成。
前世他被贬出京的那几年,也一定看够了他想见的风景。
她唇角漫开苦涩。
只可惜,偏偏是逼死昼玉的人对她说这些话。
云薄手心的温度暖得像春风:“更何况,你不是一般的女子,我不希望你嫁给我后,是一摧云间志,为君苑中禽。我希望你依旧意气凛然。我有意气,你也应该有。”
顾怜幽之前从未想过,一切结束之后要和什么人同游四海。
现如今看,或许将云薄带离上京,是最好的选择,更何况他确实有心与她同游。
他会是一个很适合同游的朋友。
“是,你我心中皆有意气,自然道同。”顾怜幽终于抬眸,敞开心扉,微微勾唇:“最近也许还要发生许多大事,待一切尘埃落定,便履行约定,一同云游四海。”
她松开他的手,却和他击了一下掌。
云薄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