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书学先生(1 / 2)
顾怜幽认真道:“你想不想去看看我的郡主府?”
云薄温声道:“自然。”
顾怜幽和云薄相视一笑,莫名心情轻松了一些。
文帝的旨意提到郡主府在城南,她还没去看过。
但她知道城南原本有一座行宫,是文帝专门在打猎的时候休息所用,但猎场废了之后,行宫也空了下来,以前她在和宗正、治粟内史查账的时候查到过这么一笔支出,仔细查发现是行宫维护的费用,因为珍稀花草极多,花费极高,十几年的支出都足够再造一座行宫了。后来顾怜幽就劝昼玉将行宫赐给了一位将军,这笔高昂支出就停了下来。
没想到现在成了她的郡主府。
其堂皇富丽,做公主府都绰绰有余。上京中,这份体面可谓是独一份。
说起来,上京有名的郡主有十几位,但有封号的只有两个,一个是她,一个是苏章画。
苏章画没有封地食邑,而她估计会继承母亲所有。
真正算起来,上京如今最尊贵的郡主,倒是她了。
从被人轻视的九卿之女,到三公之女,到盛英郡主。
全然像是一场梦,身份变得太快太快。
从前人人看不起她,往后,她似乎都能预见人人奉承的场面。
云薄陪着顾怜幽走到行宫外,原本的长媃行宫,门口悬着盛英郡主府的牌匾,还有四五个的工匠正搭着梯子敲敲打打,把牌匾钉在门上。
旁边站着一个穿得稍好些的女子,大抵三十岁左右,看着他们干活,余光看见顾怜幽和云薄,女子连忙走下台阶,恭敬道:“奴婢拜见郡主,郡主夏安。”
几个工匠闻言面面相觑,也连忙爬下架子来向顾怜幽请安:“给郡主娘娘请安。”
竹心忍不住笑了,顾怜幽也勾唇道:“起来吧。”
“谢郡主。”
顾怜幽抬眼望去,郡主府内琉璃瓦赤壁,长桥流水,移步换景,精巧玲珑,流水沿着溪脉环绕行宫,不知耗费多少工匠打造。
她抬步往里走,云薄和竹心也跟着她进去。
步入郡主府,云薄与她并肩走在拱桥上,桥下流水淙淙动听,倒映霞色,粼粼波光泛白,如同一块块朱紫瑰丽的宝石在闪耀。
顾怜幽看着如此华丽的郡主府,不由得感慨道:“孤雁,你说人如果有机会重活一次,境遇是不是也会天翻地覆。”
听见顾怜幽唤他的字,云薄有一种难言的亲近感,似乎酥麻都伴着这下意识的一句孤雁在脊骨漾开,他的唇角不自觉浅浅勾起笑:“为什么忽然这么问?”
顾怜幽却似失神一般看向远方:“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如果一个人重活一辈子,就能把一切都改变,是不是不太可能。“
她要改变的事情那么多,对她来说真的太难。
云薄也顺着她的视线遥遥看向南山:“自然是不可能的。蒲柳之姿,望秋而落,松柏之质,经霜弥茂。一个人的本质永远不会变,是蒲柳还是松柏,天生就注定了,如果祈求用一次重活,就能从蒲柳成为松柏,从目光短浅的农人成为学富五车的大学士。这太痴人说梦。”
顾怜幽垂眸无奈一笑:“你说得对,没有谁重活过一辈子,就可以把上辈子做不到的事情全都做到,能力就在这里,没有一颗强硬心脏,面对权贵仍旧刚正不阿的人,永远成为不了廷尉。不能左右逢源,轻松支理财帛能力的人,永远成不了治粟内史。”
她抬起头看向云薄,云薄也看向她,她的目光中有怅然:“就像王内史,他退下了治粟内史之位,顶廷尉的缺,到诏狱不过一个月,就和下属,和诏狱的长官能相处得亲如兄弟,可是遇上了案子,他一个案子也解决不了。”
“同样的,如果我父亲做了治粟内史,他不懂逢迎,不会用人情来往换资源,不能轻易安抚拨不到钱财的各部的情绪,他会处处碰壁,一件事都干不成,把朝廷上的人都得罪光。”
顾怜幽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可怜,却是苦涩一笑,看向远方:“重生一辈子的人,只是重活了一辈子,不能够从庸才变成天才,顶多只是让境况变好一些,连从治粟内史成为廷尉都如此难,何况是天翻地覆地改变这世间?”
她的能力与本心,永远只在山野。
不在皇后之位。
这永远都不能改变。
又如何钻营权谋,去改变大局?
云薄却温声道:“怜幽,虽然本质不能变,但境遇却不是不能改变的,我看过一本志怪传说,说一个人得神仙钦点重生之后呼风唤雨,一改前世颓靡,可那人,本就不是庸人,重活一世,只是让他抓住前世错过的机会,不是让他从庸人变成学士,你的想法有些悲哀了不是本质变不了就改变不了境遇的。”
云薄的眸子含着春风十里柔情:“你本不是庸人而是玉石,若这个说法成真,再活一世,依你的能力,你只会能抓住所有错过的机会,活得恣意潇洒,活成你想活成的模样。”
顾怜幽闻言,心中一动,眸子渐渐微红,在晚风中看向他,碎发轻轻飘在风中:“原来如此,谢谢你解开了一直困扰我的心结。”
她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云薄敞开心扉与她交谈时,也能称得上是知己,能思想共鸣。
只可惜前世没有机会。
这辈子,如果最后不为敌,她希望和云薄是朋友。
昼玉很爱她却从来都不懂她,云薄或许只是有些喜欢,但却能懂她的心绪,这很难得。
云薄与顾怜幽相视一笑,她眸中的光似乎游走过了很长很长的时间,终于看见了他,与他视线交汇。
云薄心中有种很奇异的感觉,似乎他早已认识顾怜幽,而且是认识了很长很长一段时间。
也并不是小时候青梅竹马的认识,似乎是经历过无数世事磨难的认识。
而世事弄人,他终于等到她一刹那的目光交汇。
这种夙愿达成的感觉,让人心脏酸涩又欢喜,无比渴望留住这一刻。
连云薄都不知道这种感觉从何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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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帝看着那十几个宴试的学子呈递上来的折子,不由得皱起了眉:“要说宴试,人人皆是胸中有沟壑,谈吐间皆有见地,但这字,拢共十五人,一半都写得不尽如人意。除了这个曲馀清,其他都不行,需要寻人教他们。”
顾仲恪劝道:“想必是因为这次提用的学子大多来自民间,手头拮据,不好经常用昂贵的纸张和笔墨练字,书看了无数遍,但不舍得提笔写,才会如此,但能过宴试,自然是才学过人的,至于字迹,久而久之自然就会写好。陛下不必烦忧。”
文帝把折子放下,揉了揉眉心:“朕有意为他们寻一位书学先生,顾爱卿笔力雄劲有法,不如担下此任,往后这些学子也算是你门下学生。”
“臣恐怕无法担此重任。”顾仲恪直言,“月氏事关紧要,本就不敢分心,近日微臣又有监察前日两起大案的重责在身,臣能力有限,不敢多揽责,只怕误了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