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家学(2 / 2)
皇后战战兢兢地进了院子向官家一礼,白赫云也向皇后一礼。
皇后看了白赫云一眼:“哦,臣妾只是散步路过此处,什么都没听到。”
白赫云站在一旁装得特别端庄,就像刚才追打官家的人不是她一样。
官家道:“御书房皇后以后不要来了,就算是散步也不要再散到这附近,没事就退下吧!”
“是,臣妾告退。”皇后转身带着随从匆忙走了。
一路上皇后都以为自己在做梦,又一边愤恨地想着:“好个云夫人!都在御书房殴打皇帝了,我却连散步都不许走到这附近?!你们欺人太甚,我这皇后当得还不如个外臣,屈辱如此,来日方长,我们走着瞧!”
“呵,没听到?骗鬼呢?当面欺君,这你也能忍?”白赫云又坐回石凳上吃起荔枝来。
“还没到时候呢。” 官家也跟着坐回石凳,被皇后打了个岔还不忘了追问:“当真不嫁?”
“不嫁!”白赫云答得相当果断干脆:“我明家的后代你们皇家就别想惦记了,登高易跌重,自由自在挺好的,你家的皇位我们可消受不起。”
官家又问:“那要是乐儿爱上辰儿也不嫁?”
白赫云一愣,这个假设很毒辣呀,叹了口气道:“看情况,爱上再说。”
官家如获胜一般,满脸窃笑,心道:“我辰儿的相貌风度,将来哪个女子拿不下?走着瞧!你家的孩子早晚是我赵家的!”
白赫云看着笑眯眯的官家,无奈地摇了摇头,呵,贼心还是不死。
“云儿,还有个事儿,你仔细想想再答我。”
白赫云:“又何事?”
官家道:“自从你回京常来看静芙,她的心情好了很多,但我总是觉得静芙的心里好像与我隔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隔阂,怎么都捅不破,我百思不得其解,你可知是为何?”
“为何?”
官家道:“啧,我问你呢,你还问我?我要是知道还问你干什么?”
白赫云思忖须臾也不明就里:“这个我不太清楚,但静芙与我从小相处,性情我也很熟悉,或许有些想法会和我相似,比如明璇如果纳了妾,我这一生便永远不会再全心全意爱他了。”
官家沉默片刻,摇头道:“我不想有静芙以外的任何妃子,我是被迫的,静芙是知道的,我猜多半不是这个原因,还有别的吗?”
“呃……那我一时间也想不出来了,你所顾虑之事我知道了,我回去慢慢想,想出来再告诉你。”
官家满目诚恳:“云儿,拜托了,这件事对于我来说太重要了,你定要使劲想。”
白赫云笑道:“好好好,我知道了,我白赫云一诺千金,行了吧?”
官家:“嗯,行。”
斗转星移,又一年,那个不守本分的胡杭国丈,又由正五品升到了正四品承宣使了。除了这个怪事外,朝堂之上也没什么突兀的事了,看上去一派和顺。
明笑阳七岁了,自从学会了“飞霜”和“穿杨”以后,武国公府的门庭更是热闹,都是来索赔的。
朱管家还专门安排了两个人手处理这些破事儿,这二人每天都焦头烂额,天天处理的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繁琐之事,没完没了,不是谁家树上的果子被小公子给摘了,就是谁家的门窗被小公子弄得千疮百孔了,再就是玩耍打闹之时不小心又砸翻了哪个摊子。一个人负责到处核实,回来询问小公子是否有此事,另一个负责赔礼道歉,支付赔金。
明笑阳劣迹不断,但并无恶行。武国公夫妇也从不因此类事件管教儿子。
明笑阳一日比一日大,此类事件也是日复一日的多。邻里街坊并不讨厌这顽皮的小娃娃,除了长得灵秀可爱以外,武国公府的赔偿也是非常及时又十分丰厚,日子就这么闹腾又皆大欢喜地过着。
夜晚,微风拂柳,月钩初上。明笑阳吃过晚饭,这会儿又跑到院子里乱蹦。
白赫云叫过儿子:“笑阳,‘飞霜’和‘穿杨’你都练得不错,是时候学些别的了。”
“好!”明笑阳乖乖地听娘教导。
明瑞然见白赫云去找儿子了没理他,自然也是要贴过去的,凑到旁边的石凳上坐下,看着夫人教儿子。
白赫云道:“你以后要学的秘技,娘今天都简单的为你描述一遍,日后一个一个修炼就好。”
“嗯!”明笑阳点头听着。
白赫云道:“你学会的‘穿杨’是以身形使之,却以内力驱之,故指上的石子能击穿五丈之外的杨树。你年纪尚幼,穿不透但能透木八分,也算是熟练掌握了。之后的秘技中也有一些是类似这种以内力驱外物的,还有以内力修习自身的,更有由心境修习而出的。”
明瑞然也是武功了得的人,听到此处,也忍不住起身走过来和儿子一同受教。
白赫云又道:“以内力驱外物的有:‘满月’、‘震魂’、‘驭龙’、‘贯日’、‘金甲’。满月的武器偃月刀,练成之时,大刀脱手飞出,刀刃朝外,围体而旋,一周而归,内力驱之。内力不足的人难以抵挡,你周身一丈之内无人生还。”说完到院旁的武器架上拿来偃月刀,示范了一下,威力惊人!
白赫云又继续说道:“‘震魂’的武器是长|枪,这个你爹很擅长。这‘震魂’的要点与普通枪法不同,将内力分为两股,一股让枪保持平稳的准头和力度,有很强的杀伤力。另一股催动枪体高速震动。对方与你兵刃相接之时,会因此经脉筋骨震荡而瞬间无法握住自己的兵器,兵刃脱手,一时间难以恢复,若是碰到头部,可致死。”说罢又拿了一杆枪,一枪|刺出,枪身平稳,看不出枪身震动,却听见一阵震人心神的嗡嗡声,凛冽地划破了夜晚的宁静,院墙之外的树上连鸟儿都震飞了。
明瑞然心道:“好在云儿不是敌军将领,否则大事不妙啊……”
白赫云道:“‘驭龙’是鞭术,不仅如普通鞭术一样,还能驭鞭如枪,有刺穿之能。”说完拿了一长鞭,一鞭既出,鞭梢刺穿了一丈处一米多粗的大树!
“‘贯日’是用剑,练成之时,对方会看到你十剑凝一剑的锋芒,剑力自然也如十剑凝一剑。”白赫云取剑飞身一刺。
夜色之中,确如十把寒刃白光同时一闪而过!
白赫云又道:“‘金甲’是防御秘技,可双手持小臂以上长度的任何兵器,内力驱之,速旋与体周,练成之时,犹如钟罩,针插不进,水泼不进,可抵挡对方具内力的攻击,要点是速度,用内力提升速度来进行防御。”拿过两把长匕首示范了一下,光看着就觉无法近身。
“‘风吟’是由修习心境而出的秘技。战场之上,听风辨位是基础,而‘风吟’能听见微风中任何方向的微弱撕裂,极微且极远,配合‘穿杨’,能将远处在空中飞舞的蚊子击杀。‘鬼羽’是弓箭术,将‘风吟’和内力掌控结合,可使射出的箭在保持杀伤力的情况下,飞出你想要的弧度,就是能自行转弯的箭法。至于‘碎骨’、‘十刺’和‘化筋’都是以内力修炼自身的秘技,你年纪尚小,不急于修炼。刚刚所述娘会一样一样的细细教授于你,不急,你每年练成一技就好!”白赫云笑着看儿子。
明笑阳开心道:“好!”又转头问明瑞然:“爹爹真勇敢!”
明瑞然看白赫云这一身的武艺正在发呆,被儿子一叫,回了神,问道:“为何?”
明笑阳答道:“爹爹竟然敢娶娘为妻,就不怕哪天惹娘生气被打死吗?”
明瑞然笑道:“你娘温柔贤淑,从来没打过爹爹,哈哈哈!”
白赫云走过来嘱咐明瑞然的了空也要练,将军上战场,多些武艺防身总是好的。
“明日起,先练‘风吟’吧,稳稳心神,小淘气包!” 白赫云摸了摸儿子的小脑袋。
时光飞快,不知不觉明笑阳十岁了。
这日正午刚过,武国公府门口驶来一辆马车,下来一个衣着华贵白发苍苍的老头,有随从扶着,走上台阶迈进府里,很有礼貌地立于院中。
朱管家连忙笑着迎了上来,行了一礼,问道:“请问您找谁?是不是我家小公子又不小心打坏了您家的什么东西了?”
老人缓缓回了一礼:“我是言翰林,是府上两位公子的先生,武国公和云夫人可在府中吗?”
朱管家一听,连忙扶了言翰林朝正堂走去:“在,国公和夫人都在,您先进屋用茶,我马上去请!”
言翰林道:“好,麻烦了。”
朱管家道:“应该的,您请!”
明瑞然和白赫云正在竹斋,听闻言翰林来了,愣了一下。白赫云悄声问:“明璇,笑阳不会把先生给打了吧?”
明瑞然一惊:“不会吧???”
两人到了正厅堂前,见言翰林没有鼻青脸肿,都齐齐地松了口气,面带微笑上前行礼。
一番客套后,言翰林道:“老朽今日前来,是想向国公大人和云夫人说一说,府上两位公子近几年在我书塾的表现,故得了空闲来府上叨扰,还请国公和夫人勿怪。”
明瑞然道:“先生客气了,先生请讲,可是我两个孩子又给先生添麻烦了?”明瑞然驰骋疆场都毫无惧色,偏偏问到此处格外心虚。
言翰林笑道:“国公多虑了,二位公子都是良才美玉,怎会惹麻烦。”
听到这话,夫妇俩总算悬心归位,舒了口气。
言翰林道:“府上玦公子可是难得一见的奇才,将来必将成为国家栋梁,无论是品性、文才还是见识,都是极好的,将来参加恩科定然榜上有名,应如武国公当年一样荣登一甲呀!”
明瑞然和白赫云听了很是高兴,面露喜色。
白赫云喜道:“都是先生才学广博,教导有方,多谢先生了!”
言翰林又道:“哪里哪里,云夫人谬赞了。玦公子学业是极好的,但是…这欢公子…呃…”言翰林捻须停顿,像是在努力思考应该怎么说才好。
白赫云有种不好的预感,明瑞然也是,二人同时凝神屏息等着老先生组织语言。
言翰林道:“那日课上,我让每个学生们阐述一下对诸子百家的看法,到了欢公子时,他说:‘我觉得诸子百家中的圣贤大多数是欺世盗名之徒,自己利益名声占尽,却整日教导别人怎样做君子。正着说,反着说,都是他们说了,做实事的时候却看不到他们有半点为国为民的功绩。大宗师的气节可能远不及那些为国为民有所作为的的小名仕。多是沽名钓誉而已。个别言论有些道理我不否认,但着书立说奉为经典实在难以苟同!’老夫我读了一辈子书,教了一辈子学,头次听到这番说辞,便问欢公子何出此言,可有凭据。欢公子又说:‘例如孔孟之道就很是虚伪,《论语》被奉为经典,先说人要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后又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先说君子不以言举人,不以人废言,见贤思文焉,见不贤而内自省也,后又说别人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朽也。用得着别人的时候和想要感慨的时候,就说四海之内皆兄弟,容不下别人的时候又说道不同不相为谋了?先说己不所欲勿施于人,后又让女子三从四德,良心不会痛吗??’……欢公子小小年纪,还真是……目光独特啊!”
白赫云:“……”
明瑞然:“……”
言翰林喝了口茶继续说道:“我又问欢公子,是否觉得论语很是不堪呢?欢公子说:‘不堪着实不少,但是也有实用的,毕竟沽名钓誉之徒终日掰扯小人君子,想必也定然是在名利方面摸爬滚打有些经验,想要欺世盗名也得有点真知灼见当做看家本事,比如那句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这句话还是很实用的。’于是老夫又问他诸子百家中其他家思想如何,欢公子也说的是有理有据,好在哪里,坏在哪里分析的竟是清清楚楚。还说:‘人们都在盲从这种经典,受这思想侵染,身受其害而不自知,实在迂腐可悲!’。唉……最让老夫睡不着觉的是,老夫虔心地读了一辈子经典,教书育人一辈子,活到这把年纪,细细想来,竟觉得欢公子所言的悖论确有道理,真是让老朽汗颜啊,怀疑人生啊…...”
明瑞然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又不能什么都不说,只得挤出一句:“犬子年少无知,口出狂言,让先生费心了,我定当好好管教于他。”
白赫云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言翰林忙摆手道:“不不不,欢公子小小年纪却内心澄明,能辨善恶,有见地,不盲从,我等倒是要好好反省反省了。老朽听闻欢公子入书塾以前是由国公大人启蒙教导的,所以心中甚是感佩,便登门请教国公大人是如何教导出如此辨识清澈的孩子的?”
明瑞然道:“不敢言教,我只是告诉过欢,要心地善良,用纯净无物的心去看真实的世事,用淳朴的心胸去思量真实的感受,做一个为国为民,无愧于心的人。”
言翰林一怔,起身行礼,赞叹道:“不愧是国之栋梁武国公大人啊,老朽受教了!老朽迂腐了一辈子,古稀之年能遇到欢公子和武国公,实乃幸事!唉…我终日孜孜以学,却忘了纯净澄明的心才是最为广博明晰之物。时辰不早了,老朽今日受教了,这便回去,多有叨扰了。”
送走了言翰林,明瑞然和白赫云又老老实实地坐在正厅堂前,一言不发,都是脑袋一片空白。
过了一会儿,白赫云先开了口:“不愧是我儿子!”
明瑞然道:“辰儿……好像也这么说过?”
白赫云:“好像是。”
二人又沉默呆坐了一阵,又是白赫云先开口:“你还金榜题名?恩科一甲?”
明瑞然:“嗯。”
白赫云:“你竟然是个文人?”
明瑞然:“……也算是吧。”
白赫云:“你不必科考也会自然承袭武国公之爵位,况且你是武将啊?”
明瑞然:“我就是想试试……就中榜了。”
白赫云轻轻一笑,小声道:“不愧是我夫君。”
明笑阳吃饭永远是最积极的,这晚就只是蔫蔫地喝了半碗粥,白赫云摸摸他,看他也没生病,就问他发生了何事。
“辰哥哥给我的兰花快要枯死了,”明笑阳低着头,很难过:“我日日照看,明明都好好的,我要去找辰哥哥,娘带我去!”
白赫云道:“娘前天替你去看过,你辰哥哥挺好的,你是男孩子,不能再去后宫,兰花的寿命大约五六年,你带回来时它已是很大,你养得很好了,”看儿子要哭了,笑道:“呦,瞧急的,哈哈!”
明笑阳不说话,眼看着眼泪就要决堤了,白赫云哄道:“你喜欢兰花,娘再给你找一棵去?”
“我不要!我就要辰哥哥给我的!”明笑阳叫了一声,越发难过了。
明笑阳从不是个执拗的性子,忽然这样,让白赫云有点儿意外。明瑞然见夫人都哄不好了,赶紧帮忙,故作淡然道:“男儿有泪不轻弹,何况是我明家子孙,你这样被辰儿知道了,会不喜欢你的。”
“我没哭!”明笑阳吸了吸鼻子,低头扒菜。
白赫云瞧他那假装坚强的小样儿,憋着笑眉梢一挑,甚觉好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