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过去(2 / 2)
父子俩很久都没有单独出去玩过,徐斐晚吃完小蛋糕,看到不远处的机器人模型,飞快的小跑过去。
玻璃窗倒映出徐易风的脸,他结完账坐在店外的长椅上,掏出打火机准备抽烟。
瞥到玻璃上那张憔悴的脸,头发疏于打理,凌乱地搭在额前,嘴角的胡茬也好久都没有刮过。
虽然依旧俊朗,却少了以前的那种潇洒,衬衫被他穿得起了褶子。
视线里突兀地多了抹熟悉的影子,徐易风赶紧转过身。
杨姿钰站在马路边上,正在和男人说着什么,俩人距离很近,不久之后,那男人打开后座车门,将她迎了上去,自己也跟着上了车。
肉眼可见价值不菲的私家车消失在巷口,徐易风凝固在原地,四肢感到麻木,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没有追过去。
那天晚上,楼上的房间里,又是一阵激烈的争吵,徐斐晚坐在床上,怀里抱着枕头,脑袋可怜巴巴地搭耸着。
他们什么时候才能不吵架,小孩子现在只有这一个心愿。
杨姿钰坐在沙发上,胸口憋闷不已,房间里的东西无一幸免,满地狼藉。
她发现自从徐易风被迫歇业在家开始,这人的脾气一天比一天大。
有时候总会无端地揣测别人,还不给她分毫解释的机会。
好像从哪天开始,他们就陷入了这样的一个循环,吵架,冷战,然后和解,然而实质性的问题却从没解决过。
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往往在人们毫无预料之中。
关于徐易风抄袭的风波还没过去,网上就开始散播他的密料,《某徐姓画家,公然插足别人的家庭,男小三上位》。
如果说,艺术圈里的丑闻毁掉了他的事业,那么,这次的震荡把他的生活直接粉碎掉。
就好像被当众扒了个干净,放在舞台上供人欣赏,底下是形形色色的观众,他们或指责,或谩骂,还有唾弃。
在那之后,他就哪里都不去了,整天把自己关在画室里,对着白色幕布虚晃度日。
杨姿钰不停地联系媒体,想要讨回一个公道,甚至还准备上诉法院,告他们造谣。
只是所有的努力都仿佛打在棉花上,并没有什么用,即使最后澄清了谣言,别人也不会认为他是完全清白的。
而她明白,徐易风是个自尊心极强的人,这样的人是忍受不了自己有任何污点的,哪怕这些污名都不是真的。
杨姿钰频繁地外出,联系可能会帮她的人,徐易风开始察觉到不对。
裂缝如果不及时修补,那么口子只会越来越大,猜疑的种子也越长越大。
小三本来就是为社会所不容的,然而这回竟然性别转换了,倒也是稀奇。
无数道声音像刀子一样,扎在男人身上,关于这件事,他处在道德的下风。
徐易风再次拿起画笔的时候,对着面前的白纸,硬是动不了笔,大脑处于一片空白的状态,没多久,这种状态就演变为暴怒。
他恐怕再也画不出任何东西出来了,对于一个画家来说,无异于断送生命。
杨姿钰沉默地替他收拾残局,拼好被撕毁的画,打扫杂碎的花瓶,沉默地离开他的房间。
“你有没有后悔从那个家出来?”徐易风的眼睛下方挂着两道淤青,精神长期处于高压状态,绷着的一根弦随时都有可能断裂。
女人立在餐桌旁,擦杯子的手停顿了半晌,心中想说的话,在对上他的脸的那一刻,无论怎样都说不出来了。
徐易风低头笑出声,盯着地板的眸子沾染了几分黯淡,“如果你没有和我走,现在还是你的顾夫人,以及杨家大小姐。”
“不要再说了!”杨姿钰背上的那根弦先断,玻璃杯砸击大理石桌面,发出刺耳的声响。
她受不了,眼前这个颓丧的男人,和记忆中的那个骄傲且意气风发的人产生了一种割裂感。
长久以来积压在胸中的窝囊气,这时候找到了出口。
徐斐晚照旧是自己去上学,放学了自己回家,等他踏进家门的那一秒就知道,他们今天又吵架了。
是不是自己哪里做错了,才让爸爸妈妈吵架的?
小男孩放下书包,跑到洗水池边,开始准备洗菜做饭。
因为那俩人只要一吵架,就谁也不下来,他只能自己学着去做,从最简单菜的开始学。
没有一种防腐剂能让回忆保鲜,许多片段早就随着时间的冲刷而失真。
徐斐晚从什么时候开始,总是觉得妈妈好像经常不在家,他每天放学回来,家里只有爸爸在。
直到有一天,杨姿钰病了,爸爸不让她下楼,一日三餐都亲自送到房间里解决,没有事还不让他总是去打扰她。
可是他也很担心,趁爸爸不在,偷偷溜进房里,想找妈妈说话。
奇怪的是,连妈妈都不理他了,不是在睡觉,就是盖着被子背对着他。
徐斐晚以为妈妈不喜欢他了,难过地抱着枕头躲在被子里抹眼泪,但又觉得自己是男孩子,不能这样哭。
一定是自己哪里做错了,同时也想让妈妈快点好起来。
徐易风每天躲在画室里,不画画,只顾着喝酒,徐斐晚看着醉倒在地上的男人,用力地把他推醒,每次都是这样。
明明才不过一年的时间,就什么都变了。
又是一个平常的早上,徐斐晚想去看看妈妈,他偷溜到杨姿钰的床边,女人缓缓转过头,冲着她的儿子说出了久违的两句话。
“小晚,去帮我拿个东西。”脸上的笑容像是硬挤出来的一样,“不要让你......爸知道”。
徐斐晚愣愣地看着她,感觉不到女人的一丝欣喜,他的心脏莫名地突突跳动着。
照着妈妈的指示,他拿到了钥匙。
杨姿钰伸手去接的时候,犹豫了两秒,换了只手,将手腕有伤的那只手藏到被子下面,不让他看到。
“乖,时间不早了,赶紧去上学吧。”
“哦,妈妈再见。”
徐斐晚转身走出房间,女人在他离开之后,眼底的哀愁尽数散开,她抓住被子,低声压抑地哭出声。
那天放学回家,徐斐晚一进门就被滔天的酒气给熏到,客厅则是一片狼藉,视线范围内没有一处完整的物件,而他的爸爸就摊靠在地上。
徐易风的衣服上是触目惊心的酒渍,红褐色像凝固的血液。
徐斐晚呆滞在玄关处,恐惧布满他的全身。
男人听到动静猛地起身,像疯了一样朝他冲过来,浑身的酒臭味熏得男孩直咳嗽。
徐易风双手死死地抓住徐斐晚的胳膊,因为充血而变得猩红的眼睛狠戾地瞪着他。
“你妈妈不要你了!”从胸腔里传来的怒吼把徐斐晚吓得浑身一抖。
“你妈妈不要你了!她不要你了!”徐易风接近癫狂,男孩细嫩的胳膊被抓出了血痕。
黑曜石般的眼珠子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已经蓄满了眼泪,徐斐晚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紧接着,男人把他推倒在地,自己踩着地上的玻璃渣,一路摇摇晃晃地进了画室,整个晚上,无论徐斐晚怎么敲门,徐易风都没有给他开门。
第二天早上天气不太好,七点钟开始下暴雨,天空灰沉沉的,毫无生气。
徐斐晚一生都不会忘了这一天,噩梦从这里开始。
醒来发现自己居然在走廊上睡着了,下一秒,小小的身子依旧不忘拼命砸门。
然而,在他费了好大的力气把门砸开的那一刻,迎接他的却只有死亡。
徐易风双腿悬空,早就没了呼吸。
画室的玻璃窗外,雷电闪过,将昏暗的房间照亮,冷意直达脚心。
徐斐晚哇地一声,膝盖摔在地上,抱着脑袋痛哭起来,雨势越下越大。
邻居察觉到动静之后赶来,在喧闹声中,他眼前所看到的景象已经变成了模糊的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