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小桥流水(1 / 2)
舒婵拉开软卧包厢门的时候,孙泥克正坐在靠窗的凳子上数着钱。见她出来,孙泥克不由得多看了她几眼。
“怎么了?”舒婵以为是头发被睡乱了,赶忙用十个手指头抓理起来。
“这衣服被你一穿,好像没那么土了。”
“哦!”舒婵放弃头发,拉着衣服看了一眼:“听你们老板说你早上借了一辆油摩托跑了十多公里才买到的。”
“噢,我们那地方太偏僻了,四周都是拆迁后的废墟,一路都是运渣土的大车,永远落不定的黄灰,除了脏乱差的小吃店和商店,有不起卖衣服的地儿。”
“所以昨晚你没在你们店里给我煮面而是你宿舍?”
“是呀,我判断你是一个爱干净的人。”
“可你不也是在那个店里吃在那个店里住吗?”
“我是男的嘛?”孙泥克略微羞涩地抓着头发:“再说,我喜欢和那些民工们一起坐着,容易放松下来。”
“哦!”舒婵叹了一声,背靠列车的玻璃窗户站在另一张桌子的旁边,车窗外的村庄和田野在她后面飞驰而过:“那么多现金,手机不是更方便吗?”
“我手机关机了,我看你的好像也没在。”
“嗯,在洞中丢了,要不然昨晚我也不会凭着一张纸到店里找你。”
“鄢蛰他们随时不是发信息就是打电话让我放弃,还说刘矣兰有事情需要我帮忙查明,先关机一段时间,你也先别买手机。”
舒婵“嗯”了一声,终于还是问道:“你怎么不跟他们一块撤呢?”
孙泥克抬起头看着她,似乎在想怎么回答,他抠了一下鼻梁后说道:“这一次我们是一起从C市出来的,就要一起回去。再说,我答应过先出将明未明然后再设法救你的。”
孙泥克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可是能想的办法我们都想了,那一片我们都快翻了个底朝天,我甚至又去找过将明未明,可之前发生的一切如同做梦,不管从鄢蛰他们说的还是从我进去的地方,将明未明都不存在。大家都没辙也都尽力了,我也是,我唯一还能做的就是相信这世上有奇迹。”
舒婵的双眼向中间鼻梁挤了一下,吸了一下鼻子,然后说道:“我小的时候走丢,被拐卖过。”
“啊?”舒婵的话题转得有些突然,孙泥克在脑中反应着自己刚才说的话有哪里激发了她这样的灵感。
“那时我姨父带着他们家的两个孩子还有我去吃宴席,半路上我的凉鞋磨脚,两个脚后跟都掉了一大块皮,血淋林的走不动道,他们说原地等我,让我回去重新换一双,我不知道是我记错路跑错了,还是别的,等我跑着去跑着回来,他们不见了,我开始哭着喊着一路猛跑四处找他们,我呼喊过姨父、表姐、表哥每一个人,我记得我真的迷路了,路上一个人都没有……”
舒婵停下了,孙泥克以为她在缓解情绪,没有去打扰她。
“你见过老鼠洞吗?”这问题突然,孙泥克以为是她的故事的继续,摇了摇头。
“我掉下去后被摔晕了,醒来的时候发现下面四通八达,迷宫一般,小时候听老人讲,老鼠洞就是你只看见一个洞口,但却不知里面是一个复杂的工事,堪比人类纵横交错的交通网络体系,不过还好,我掉下去后发现我身边躺着我们装干粮的包。”
嗯……供给包不是在鄢蛰那里吗?孙泥克脑海中浮现当时将明未明四下垮塌的情景,也有可能是那个时候包掉下去了。
这近一个月的时间,每多过一天,孙泥克对奇迹发生的信心就得更加艰难地重建无数次,很多时候他的理智都跳出来死谏:“别傻了,那么多天,就算是饿也饿死了。”所以,即便舒婵的话题转得毫无衔接,孙泥克也能迅速跟上。
“多少钱?”
“啊?”舒婵的思维跳跃得太厉害了,孙泥克总是被强行拉到她的思路里。
“衣服。”
“一百二。”
“一整套?”
“全身。”舒婵惊讶的语气让孙泥克以为舒婵嫌弃衣服连地摊货都算不上呢,赶紧解释道:“不是我不舍得花钱啊,我家老头还有几个钱供我造,主要是……”
“早知道就多买两身了”,舒婵一副遗憾的样子:“等到家了再连车马费和吃饭的钱一起还给你。”
“啊?倒是不用!”
“到站了,快!”舒婵显得异常兴奋,毕竟是去她家。把刘矣兰跟鄢蛰说的话跟她讲过后,孙泥克担心她家人抱头痛哭,劝她回去看一看,舒婵讲抱头痛哭不至于,但自己是真想回去一趟。孙泥克助人为乐,想跟她一起去,他说主要原因还是自己怕孤单,不想一个人在路上。
一个很小的站,火车停的时间非常短。舒婵几乎是飞奔出站,破落又灰,这种感觉孙泥克这几天再熟悉不过了。
很快舒婵就找到了一辆黑面包车,都说了赶时间,车却不急着发,师傅说还要等几个人,车满才走。
“十五块一个,十五块一个,上车就走……”司机在外面大声吆喝,遇见前头来的行人,不管坐不坐车,师傅都赶紧迎上去问,有些人才见他迎上去就立即板着脸绕开了。
“很远吗?我们可以打车去。”孙泥克看到不远的地方也有出租车停留,建议道,“十五块钱的车程应该不远嘛,放心,我有钱。”
“早早地到,也不一定能进得去门,还不如省点钱。”
“你家里没人啊?你怎么知道,你手机又没有。”
“呃……你别管,跟着我就是了。”舒婵挠着后脑勺,“借我钱!”舒婵摊着一只手,“很快还你。”
舒婵拿着钱跑向不远处路边一长排的路边摊,她去的那家那个老板,“满面尘灰烟火色”,一路过来的时候,因为好奇,孙泥克早就看了一下,他们摆了几个大大的木炭盆,烤着玉米、红薯、豆腐,四处是炭灰,但那些烤的东西却是干干净净的。
舒婵果然是买着那些东西回来的,补回来的零钱中一部分算是车费她提前给了司机,另一部分她还给了孙泥克。
“真不用!”孙泥克阻止不了她去付三十块钱的车费,也拒收不了那些找补的零钱。
“你拗不过我,现在把零钱收了就当是在帮我,我没兜。不帮的话,我自己装着,回去还你整的也行。”
孙泥克还能怎么说呢?只能到时再看。
两人胃口异常好,买来的东西一扫而光,隔着衣服,胃的部位已经凸起来的时候,司机不再那么执着,加了个小凳子,一辆七座的车就拉着他俩出发了。
小桥流水。
桥头的一家“新桥超市”是舒婵妈妈做了十几年的营生,与超市共用一堵墙折成150°的隔壁就是舒婵家的院子。不管超市还是院子大门都锁得死死的,舒婵并不太意外的样子。
下午四点多,大概是因为天气太热,路上也没什么人。两人在单拱石桥的树荫下坐了半个小时,互相间也没说一句话,舒婵似乎又回到了那个舒婵。
坐得打瞌睡,舒婵干脆掏出新买的速写本,翻到在火车上画的那几页后面继续画起来。
“你居然没有你家的钥匙?”孙泥克在镇子上绕了一圈回来,看了一眼那依然紧锁的大门,把手中的汽水朝舒婵那里一扔就在对面的桥护栏上准备坐下。
扔出去了才发现劲儿用得有点猛,眼看那汽水已经朝桥下掉去,只见舒婵如扑水的鱼,就着坐的姿势,十二点钟方向逆时针划下的分针一般脚勾着护栏,人已经下去了,孙泥克一急,屁股还没抬起来,舒婵如同大钟摆“忽”地从桥下直立起来,她的两只脚始终勾着那不算高的桥护栏,随着人坐回来,两条腿稍微盘了一部分才算是真的坐稳。
她把瓶子举到眼前察看过口味,才拧开盖子连喝了几大口。
哇,帅啊!孙泥克的内心无比想拍“石”叫绝,但面上还是波澜不惊地仰头喝着汽水。
“我已经两年没有回来过了。”
啊?孙泥克一愣,因为舒婵刚才一顿又帅又酷干净利落的操作,他已经忘了自己刚才问过人家问题,所以对舒婵一句来历不明的话不知如何应对,只好又灌了一口饮料。
那种想法又袭上心头,好多次他都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舒婵的身手不可能就是鄢蛰请人调教的那几个月就可以练就。那种敏锐的洞察力和生在骨子里的反应能力,在这个时代不应该出现在“武力”这件事上。不过,也或许,舒婵恢复的真是一千年前的本事。
“舒婵!”
两人正沉默着呢,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真的是你!”
来者是个四十多岁的女子,瘦瘦高高,长相清丽,有着南方女子的婉转之态。虽然舒婵和她相比少了那种我见犹怜的气质,骨架也更大些,但能够一眼就认出是母女两个。
孙泥克赶紧站了起来,乖得像舒婵母亲那个时代五讲四美三热爱的好学生。舒婵几乎和孙泥克同时站了起来。
“嗯,黑了,瘦了!”舒婵的母亲把她从上至下一眼扫完,帮她捡起石头上的笔和纸,边走边继续说:“你寄来的生活费我都存着呢,几乎没用到,日常开支、打麻将、打牌这些靠我这杂货店就足够了。”女子走起路说起话来有跟之前那些跟舒婵打招呼的路过的人不一样的风韵,根本不像生在这小镇子里的。
在孙泥克看来,她绝对能够成为舒婵笔下独一无二的model,然而他转头看舒婵,舒婵虽然一直盯着自己的亲妈,却似乎不像盯那些平日里她画笔下的一节车厢、一块毛巾那么有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