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一(二)(2 / 2)
伙计连声应着那是自然,孙莫岚遂正色道:
“盂兰节那晚老身陪夫人游湖,临晚回程正撞上你家酒楼出了人命,夫人还说呢,看着好好儿一家有门脸的酒家,怎就这般疏忽让食客丢了性命?那往后若打算来这儿宴客,可得好好掂量掂量了……”
伙计脸一白,慌忙道:“嬷嬷,您可别乱说,那位客人分明是失足落水死的,跟我家没有半分关系!”
“人在你楼里好好儿坐着,哪会莫名其妙到湖边去,又失足?”孙莫岚揪着眉头,将荷包揣回袖中,“嗳,也怪老身考虑事情不周到,想这出了人命的酒楼哪里好承办老爷的筵席招待贵客?姑娘啊,咱们不如另寻别处,再转转……”
“嬷嬷,嬷嬷!您听小的说啊!”伙计迭声道,“咱们有一说一,这人委实是喝多了出去透风不慎落水,自己又醉醺醺地呼救不得才溺死湖里,可不是我家酒楼菜肴有问题!这事儿京兆府里都有存档的,小的怎敢说谎?”
孙莫岚狐疑看着他,摇头道:“我看未必!老身不是那等没见识的婆子,若想让一人喝醉到落水也呼救不得活生生溺死,得是多烈的酒?只怕是你家菜肴酒水不干不净罢?”
伙计急得两眼发红,“嬷嬷,这话可不好乱说!小的敢担保,我家酒楼的酒菜绝对干干净净,连根头发丝儿都挑不出来!不过那天晚上的酒倒确实是上好的北疆燕郅堡特酿,那客人亲自带来在后厨烫过,一闻便知是上好烈酒!那桌人喝了近两个时辰,您想可不就醉得人事不知了么!”
孙莫岚了然点头,似是来了兴味,揣着手笑问:“你这酒楼倒也新奇,从没听过第二家酒楼能让客人自带酒水的。”
“嗐,谁让带酒水的客人跟咱们东家有交情呐!”伙计急切想做成生意,遂察言观色地套近乎聊起来:“看您二位的穿着打扮、出手又这般阔绰,定是大户人家出来的,总该听说过云潇堂的名号罢?”见孙莫岚眸色微动,连那蒙着脸的西域女子也定定看过来,伙计心里更有了底,一扬眉梢道:“这客人就是云潇堂旗下镖局的大镖师,跟咱们东家兄弟相称,您看,咱们这也算跟云潇堂有来往的,便是云潇堂也在咱们酒楼宴过客呢!”
孙莫岚心中早有猜疑,听伙计亲口道出“云潇堂”三字也无甚惊诧举止,但眼角余光瞥见红衣下意识般攥住衣袂,唯恐她沉不住气,便重整笑容道:“既如此说,那等老身回去禀报,请老爷定夺。”又取出几块碎银,“这些赏了后厨的大师傅罢。”
伙计打躬不迭,把人送下楼去。红衣自始至终不作一声,孙莫岚也不多话,只依先前将她扶上车吩咐车夫回转。两人一路沉默不语,待到李宅后门车子停下,孙莫岚看着红衣慢慢道:
“侍郎让老身转告姑娘一句话,若姑娘决意回王府找王妃论个分明,侍郎倒有个法子。我家夫人同顾太医之妻交好,若姑娘肯先来侍郎府盘桓几日,寻个契机让夫人把姑娘举荐到顾太医宅中,也不过一句话的事,到时姑娘再好生钻营一二,赚得太医青眼将你带入王府,其事可成。”
红衣低垂着头,眉眼神情看不分明,只听语声极低道:“让侍郎费心,红衣就照侍郎说的做罢。”
“那老身过几日便来接姑娘。”
红衣轻一点头,下车立在原地看着马车驶出街巷。一阵秋风自巷口吹入,面纱飘起,露出她唇上一排深深印痕。
现在一切都明晰了……制香、转手、投毒,环环相扣里应外合,生生将陈清圈入这场死局,悄无声息地取了他性命;就连自己被诬私通也是相似路数,只因忌惮自己与陈清的私情,为绝后患将自己定罪,杖责逐出——这一切尽都出自秦宛月的谋划……红衣眼中透着一股悲凉:我竟是没想到,当年那个善良柔弱的小宛已变得如此歹毒!就为了掩盖她的身份,对陈清、对我,竟下得去这般狠手!
“我突然明白你当初执着回楚的心境了,阿宛……”红衣默默道,眸中神色变得狠绝起来,“从鬼门关拾得性命回来,怎能不为自己讨个说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