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二)(1 / 2)
宇文晖是朝臣口中宗亲眼里只知玩乐的风流皇子,却比谁都重义气,无论何人但凡投契与他赤诚相交,他必倾心以报。自得知乾帝皇后正在商议赐婚宇文凤一事,他比谁都着急。先是即刻入宫找太后求她做主,出了宫门接着便联络卫世子那帮素日交往密切的同窗发小,详细打听各府里适龄公子的才貌品性,如此折腾了两天。
这日一大早,宇文晖草草用完早膳又待出门,却见随侍进来通报七殿下到访,话音刚落,宇文凤已大步迈入厅堂。宇文晖忙打着招呼迎进,未及宇文凤落座便急急道:“我正要找你去,真巧你亲自找上门来了。”说完便将这几日打听到的消息一一报给宇文凤。出乎意料地,宇文凤听罢半点急相也没有,只淡淡道:
“我已经见过皇兄,一切有他,你就别替我操心了……不过,还是多谢你啊,够义气!”
“能帮一把是一把,我好歹也能替你把那些人的家底打探明白……”
“你若这么想帮忙,还不如出城待我玩玩。”宇文凤闲闲道,“京里我实在呆不下去,成天悬着心,倒不如避开。左右皇兄在,我信他。你不是总想让我去你城外别庄住两天吗?既然你这几日无甚要紧事,可有闲暇请我去?”
宇文晖闻言一口应下:“你难得有这兴致,我自然奉陪。”
“你要是方便,咱们越快越好。”宇文凤手里拿着茶盏一晃一晃地,两眼盯住波纹荡漾的茶水,意态轻松道,“我现在特别想出城去——喘口气。”
宇文晖当即吩咐铭飞先赶赴别庄传讯,又拉着宇文凤同去怋甄宫请示,睿夫人知她心里郁结,无意拦阻,于是次日一早,两人便带上几名随侍前往别庄。
和王别庄地处尚华城北郊,背靠凤山余脉,前临水田,是个清净所在。不出半个时辰一行人便已到达,略做收拾,宇文晖接着带宇文凤出了庄子,策马在周遭山林闲逛。宇文凤兴致颇佳,连连赞叹此地的风光景致,又顺势询问附近路径都通往何处去,宇文晖自然借地主之利,指着远处丘陵近处水田身边树林,将周遭地势细细道来,抖了个罄尽。
次日早起,天色雾蒙蒙似要下雨,宇文晖原打算只在庄子附近转转,奈何宇文凤执意入山,思及这次出城就是为了陪她散心,宇文晖遂由她去。用过早膳两人便出发了,进山后在林间山涧兜兜转转绕了一天,傍晚时分才回到别庄。一整天几乎都在马上颠簸,晚膳后宇文晖自是困顿不已,见宇文凤也恹恹的没有精神,便与她议定明日只在庄内看看,遂各自回房休息。
宇文晖将别庄位置选在山间本就图个清静,到晚上及至寝房客卧熄了灯,庄里庄外更是悄无声息。约莫二更天前后,客院里轻轻响起门扇开合声,只一瞬,宇文凤飞快闪出,掠身到廊角树丛下,环顾院落四周确定没人,才匆匆绕去屋后,至院墙下借树枝稍稍发力便轻巧翻出院外,不闻半丝声响。前两日闲时她在庄内转过几圈,对各处布置心里大致有个底。此刻她飞快穿梭在昏暗的园林间,不一会儿便来到厩房,闻得马僮屋里悄无声息,当即闪入,小心牵出青马。她生怕把人惊醒,脚下万般轻捷,提着双耳倾听周围动静,哪怕一丝异响都能令她本就悬起的心再提高一点,直到出了后门,宇文凤才略微松口气,她看一眼沉浸在悄寂夜晚中的庄院,重新检视身上以确定毫无遗漏。
翠刀一直别在腰间;上衣暗袋里藏了几张银票以备应急;留给宇文晖的信早已写好放在卧房枕上。那封信很简短,寥寥数语,但足以将她潜逃的理由阐明。她心里清楚消息传回京后乾帝会如何动怒,百般思忖,她只能尽力将一切揽在自己名下不牵累旁人。
“六哥钧鉴:连日劳心劳力,凤深念恩义。然媒妁婚配实难从命,百虑之下,唯出此下策离京远走。若日后有缘,凤必亲向六哥请罪,还望六哥于宫中代为隐瞒一二。另,六哥得见兄长时,万望代为转托一言,俟我行至北疆边堡,表姐坟头,定会多留一炷香。”
“……应该会万无一失……”信的内容早就印在脑中,宇文凤想着,用力攥紧缰绳拨转马头,天上斜挂一弯残月,苍白月光堪堪照亮前路,她轻抖马缰驱使青马踏上野草间隐隐约约的小径。“看过此信之人必会认定我是往北疆去了。宇文晖……他若能替我遮掩几日,再算上往北疆搜寻耽搁的时间……应该来得及……”
她从小路上了田埂,穿过一片水田,前面便是通往渡口的官道。宇文凤借着月光张望几下,遂连连打马沿官道疾驰而去,幽寂的夜幕下树木林影飞快从她身边掠过,耳畔是呼呼的风声,一声紧似一声,连带着心跳也愈发急促。不知跑了多久,就见前方几点灯影闪烁,侧耳听得到潮起潮落的喧哗声,夜色中渐渐现出一座白石坊,月光映射下,隐约可见“凤口渡”三个字。
渡口旁三三两两立着几间屋舍院落,俱是客栈饭肆一类歇脚店铺。宇文凤勒住坐马,翻身下地喘息一刻,沿路慢慢走去,行到尽头便见红灯簌簌,光影乱落在镌有“凤口客栈”的牌匾上。她拴好马,上前拍响门环,就听伙计连声应着赶来开门,一面接过缰绳顺手交给后槽,一面把人请入堂内。宇文凤紧绷着一张脸,扫视一圈客堂问道:
“贵店里可有一位洛公子?我跟他约好的,烦请通禀一声。”
伙计略做寻思,道:“洛公子?……小店没有这么一位客人,您敢是记错了?”
宇文凤眉头一蹙:“不会有错。姓洛的一位公子,带着一位老太太,定的明日五更南去的客船……”
“想起来了!”伙计恍然,宇文凤一口气还没松下来,听伙计又道:“那位客人没到呢。”
“——没到?”
伙计见她陡然变色,吓了一跳,定睛打量她一眼,确定道:“是啊,洛公子,携母一人,妹一人,在客船定了三个舱位。我们这儿都有船主客单的,说是今日到店,这不快三更了也没见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