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一）（2 / 2）

每天清晨，尚华四面城门要道都是人流最多的地方。洛琴斋为避开出入城的高峰，在北城门旁寻了一家茶肆，籍吃早饭的工夫等行人散去。宇文凤特意选了正对城门的坐位，留神打量守门校尉兵丁，都是生面孔，没有熟人，若要换班也得巳时前后，于是心下大安，悠闲地边吃边看过往的行人车辆。

一时饭毕，人流也减少下来，两人很快出了城，巍巍城墙屹立身后，眼前是一望无垠的碧青丘原，晨风自远方而来，带着些朝露湿气。两人并肩立在路旁，宇文凤眺望一阵远山，又看看洛琴斋，没话找话问：

“你就这么走着去，几时能到啊？”

“顶多两个时辰，脚程再快些，还能赶上做午饭。”

“我还欠你一顿饭呢。”宇文凤脱口说道，旋即红涨了面皮再不吭声。洛琴斋一时没反应过来追问几句，她咬咬牙，看着护城河边上的垂杨柳道：“就是六月初那次，我在你那儿睡着了，晚上是你做的饭，我欠你一次，等有机会还你——你笑什么？我会做饭的！”宇文凤瞪他一眼，最后一句说得格外有底气。洛琴斋强忍笑意，温声道：

“好啊，等我回来，立刻就让你还。”

宇文凤微微一笑别传头去。

“我该走了，你回去罢，自己当心点。“说完，洛琴斋转身上了路。他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回转，从怀内取出一只瓷盒，道：“这是清心街上歌姬习曲时常用的药膏，专为护手，效用极好。月底时我托人讨要，昨日才送来，本想着给你，险些忘了。”

“我不用这个，我手没事儿。”

洛琴斋微一蹙眉，“前几日你练得太狠，手指损伤过重，不用药的话会愈合不好。况且《九殇》自第四节起难度会陡增，你若不当心保护，等你学完整首曲子，指尖就没法看了。拿着，莫要逞强，这么大的人怎么不知爱惜自己？”

宇文凤垂眸接过，心里涌上一股暖暖的气流，她想说点什么，又怕被洛琴斋听出声音不对。洛琴斋会不会以为自己没往心里去，不知道领情？

“对了，我大概十五前后回来，到时盂兰灯会，你可愿与我一道看灯？”

“愿意啊！”宇文凤陡然抬眸应道。甫一出口，双颊不由晕开薄红，旋即又故作镇定地矜持道：“左右那日无事，那咱们就灯会见？”

洛琴斋笑着颔首，“七月十五，戌正三刻，白鸾湖西流光桥头，不见不散。”

二人目光短暂对视，随即避开沉默下来。不知时过几许，洛琴斋道一声“我走了”，沿官道疾步行去。宇文凤双眼一眨不眨地追着他的背影，直至再望不见，方轻垂眼睫看着手中瓷盒。盒盖已被她攥得发热，她轻轻摩挲几下，小心放入怀中，整整衣襟，转身往城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