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天巅红城(2 / 2)
曙光也为红螺山戴上金冠的时候,林雪崚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
金光当中陡然现出一座城池,这城池和赭红色的山岗浑然一体,仿佛不是在山上修建的,而是从山顶长出来的,她刚才竟没分辨出来。
凝目观望,虽然相隔还远,可那金光勾勒的嵯峨殿宇,横空出世的圣洁气象,万峰瞩目的独尊王势,镇控高原的定心威严,令红螺山下的整个平原焕然生辉。
仔细看,城分两重,外围是白色的郭城,正中是高起的红色宫城,城中长阶之字排错,座座楼堡依山而升,鳞次栉比,衡稳有序,宏伟不夺瑰美,粗犷不掩精琢。
没有历经数世的天才和心血,是造不出这座神话般的王城的。
李烮踏前半步,扬鞭一指,“播聿城是世上最高的城池,担得起日光之城、天巅之城的美誉,从城上俯瞰,整个平原一目了然,攻城之军没有埋伏偷袭的机会,就算悬天营有飞翼,在这里也无处施展。”
林雪崚由衷感慨,“天巅红城,百闻不如一见,殿下带我先来,是想让义军做最坏的准备吗?”
李烮仰首而笑,“林宫主,你能驱控天下最奇幻的宝剑,你经风历险,应该知道必胜之心的份量。”
“我带你先来,是要你清清楚楚的记住这一天,等你老了以后在江南卖绣花帕子为生的时候,仍会想起今日这场卓越不凡的天巅之战,因为播聿城的传奇会被你我改变,义军会象锋利的匕首一样,刺入这颗红色的心脏,扼平大盛西境之危,创下流传百世的不朽奇功。”
林雪崚惊讶转头,他竟然知道她对落魄的私语。
李烮直视晨霞中的播聿城,脊背挺直,宽肩如盾,粗朗的侧影勾光而立,眼中是深毅的自信。
林雪崚被他目光所激,血液有了沸腾之意,流光绝汐剑跟着莹莹一亮,似在宣誓与她同生共死。
承业二年即羌逻曘炯水鼠年六月二十八日,播聿城在高原纯亮的日光中苏醒。
城角堡楼上响起悠长的铜钦,数以万计的羌逻族民汇至红螺山下,从山脚平原开始虔诚的转经。
无论男女老少,皆是一脸肃穆,起伏叩拜的人群铺成壮观的彩浪。
转经之路从平原盘升上山,绕圈八周,直至白色郭城,止于宫城门口的法台。
只有羌逻的王亲权贵和获得特许的人,才可以进入宫城红螺寺朝拜。
义军分成数队,混入转经的人流,一个个显出十二分的诚意,口念六字真言,右手摇着经筒,左手捻动佛珠,目不斜视,面色端凝。
林雪崚、叶桻跟在李烮和孔良身后,一边转经前进,一边听着周围的祈诵之声,虽然不是真正的信徒,却也被羌逻族民的庄严信仰感动。
那些每步都要全身匍匐磕长头的转经者,要花一整天才能从山脚平原到达法台终点,缓步行走也要将近两个时辰才能进入郭城。
李烮控稳转经的步速,人群中的义军彼此心照不宣,耐心的跟着族民盘山而上。
离得越近,越被播聿城的雄浑震撼。
白色的郭城是托举红城的琉璃雪匣,反射日光,耀目生辉。
城门口的两座巨大白塔悬满铜铃,铃声和着万千经幡扑拉拉的飘动之响,织成对远方来者淡漠而大气的欢迎。
沿着城内之字交错的长阶曲折登高,踏上郭城的青石主街,沧桑的石面让脚步声变得余韵无尽。
郭城中的舍宇一色纯白,只有窗外挂着滚褶的金黄帷幔。沿街排布的房屋构造相似,参差错落,被日光投出形状分明的影子。每座房舍门前都摆有佛像和专门为达瓦节绘制的彩画,画上多是菩萨高僧,亦有民俗、医药、历法和传记。
林雪崚克制好奇之心,摇筒捻珠,低头前行。
大小寺院的僧人早早在寺门外熏桑烟、换圣水,点起数不清的酥油灯,用具皆是古朴精美的铜制器皿,空中弥漫着宗教圣地特有的烟火气。许多转经者路过每座寺院,都要进门祈佛,满地匍匐的背影透着不容亵渎的执笃。
幽深的青石街连转多角,过了山腰之后,突然露出一片宽阔的晒经场,场边挂着巨大的佛陀绣像和手抄经文,场外竖着高耸的**柱和数不清的镂刻经筒。
晒经场北面是围着黄幡的九丈法台,法台斜后两侧矗立着从泥婆罗国运来的四座巨大佛像,像上蒙罩红布,要等兰嘉登上法台以后,才会揭幕。
此刻台上摆设着宽达两丈的正方沙绘坛城。坛城是用珍贵的矿石彩粉和特殊的白色沙子铺成的瑰丽图案,代表了红螺法教对宇宙的描述,包罗万象,却又必须遵循严格的法度。
这座坛城由四十名红螺法僧手捻沙粉,点点滴滴,历时一年方才完成,是极特殊的创造与修炼,细节之复杂,内容之纷繁,构图之匀衡,色彩之精美,令观者坠入超脱凡俗的异世空间,思索妙理,体会永恒。
四十名红僧分坐坛城两旁,诵念经文,另有四十名红僧在法台外击杵而歌。
晒经场上已经坐了上万名信徒,跟着红僧一并念经诵歌,场面盛大,叹为观止。
义军不动声色的散坐于晒经场的各个方位,李烮和林雪崚几人在法台正前方找到落脚处,盘膝坐下,捻珠摇筒,念念有词。
林雪崚偷偷将目光投向远处,法台后方是红色宫城的正门,宫墙通体皆为花岗岩,修筑时内部灌了铁汁,依山拔起,坚不可摧。
墙内宫楼重叠,翘檐飞斗,铜瓦鎏金。屋脊上做装饰的宝瓶、魔羯鱼和金翅鸟被蓝天衬得光泽辉煌,象要腾空离去。
所有的楼堡城墙每年都用观音柳的红色柳汁均匀涂刷一遍,经岁累月,红得深正隆贵,一层层细碎的观音柳末凝积出绒锦般的华丽质感,奢美无匹。
林雪崚仰望巍峨的红宫,渐渐相信了高原上的传言,这与日齐辉的城池有一种神秘无形的圣力,会在人的精神里留下烙印,潜移默化的改变来往者的一生。
正出神,手肘被叶桻轻轻一碰,原来法台上的红僧全部躬身站起,击杵僧也停歌静立,另有源源不尽的几排红僧从宫城侧门依次走出,捧佛持香,吹奏法螺,泼洒圣水。
正门只有赞普才可行走,侧门这般素净又气派的开路仪式,一定是僧宗兰嘉法驾光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