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天巅红城(1 / 2)
冯雨堂把箭袋交给李烮,李烮取出银鹘箭,解开裹在箭上的羊皮,上面写着羌逻密语。
他须臾便将密信破译,看完后浓眉一沉。
“羌逻各路东攻军奉令回撤,琮瓒在归途中险些遇刺,他查明刺客身份,是泥婆罗国的暗杀使。琮瓒要赞普取消今年的达瓦节庆典,现在羌逻南军已经越过怒江,全速西返。”
琮瓒回师如此之快,众人都是一震。羌逻南军既然已经越过怒江,只怕高瑊和尉迟阳多有不测。
孔良皱眉,“泥婆罗是羌逻属国,怎么会有泥婆罗暗杀使行刺琮瓒?无论发生什么变故,义军必须得在琮瓒赶回来之前,夺下播聿城。”
李烮卷起羊皮,“泥婆罗不仅是羌逻属国,两国还是姻亲,松禄东诺的第二位妻子是泥婆罗国的公主璐夜氏。泥婆罗暗杀使,取消达瓦节……好一场热闹,咱们千里突袭,谁知正有人处心积虑的等着,好借力使力。”
这些人名地名,元昇听得头晕,“什么是达瓦节?”
李烮道:“达瓦节是红螺法教的仪式。羌逻全民皆是红螺法教的信徒,教中僧人被称作红僧,在羌逻国地位极高,播聿城便建在红螺山上,王宫与红螺寺毗邻相接。”
“以前红僧只是协理王宫中的祭祀礼仪,后来作为平衡大臣的力量,职责越来越重,参政议政,左右国策,成了在宫中兼任的僧官,红螺寺主持、人称僧宗的兰嘉法师,便官居大相。”
“红僧挑选极严,每个都是从小修行的佼佼者,而且和少林僧人一样,佛、武并重,兰嘉本人便是红螺密宗的武学大家。红僧人数不及播聿城守军,本领却比守军高强,只不过红僧规矩很多,等级森严,行事神秘,很少出手,不为外人所知。”
“羌逻国有两位大相,悉黎殊是左相,兰嘉是右相。每年六月二八的达瓦节是红螺法教最大的祈典,亦是王庭稳固统治、笼聚人心的重要仪式,由兰嘉法师主持,红僧布场,播聿城附近的数万信徒会绕红螺山转经诵佛,持续整整一天。”
“越到灾荒战乱之年,转经求福的信徒越多,除非有动摇根基的巨大变故,羌逻王庭决不会轻易取消达瓦节庆典。”
林雪崚道:“我以前听莛飞说起过西南诸国的政教之争,兰嘉法师即是右相,又是统领红僧的僧宗,琮瓒要赞普取消达瓦节,是不是怀疑兰嘉法师会趁羌逻大军在外,有所谋求?”
李烮静默片刻,“兰嘉法师博学深厚,在高原极有威望,他着写的佛法经论远传多国,他门下的信徒弟子不计其数。他惜民善治,羌逻这些年从野蛮部族到崛起强盛,他功不可没,他还是杰出的诗人、译者、画师、雕刻师……兰嘉法师境界深远,重国多于重权,不会做悖逆人心的急切之举,泥婆罗刺客也根本不象他的安排,但播聿城的诡谲,他不可能脱离在外。”
他隐隐猜测其中的刮扯,没有明言。
叶桻面露忧色,“突袭播聿城是为了挟控羌逻大军,如果播聿城易主,咱们深陷高原,夹在其中,后果难料。”
李烮点头,“必须在六月二八之前赶到播聿城。任栈主,此地到播聿城还有四百里,你先行一步,到城外打探风声,看有没有关于达瓦节的消息。”
以前都是悬天营打探,入高原后派给了擅长羌逻话的任朝晖,元昇心痒空虚,“殿下,还有什么差事,派给我吧。”
李烮叫孔良取纸笔,写下“唵嘛呢叭咪吽”六个字,交给元昇,“这是六字真言,你督促全军,让所有人在到达播聿城之前将之念熟。”
元昇挠头,这是什么差事啊!
李烮道:“咱们要趁达瓦节绕山转经的时候,接近播聿城,转经者必须念诵六字真言,纯心专念,不能互相言语,大家不会羌逻话,到时候混在转经人堆里,可以用这六个字充样应付。”
元昇不会念,跟着李烮学了三遍,这六个字就象和他有仇,越念舌头越结。
段铮听着吃力,劈手将纸抢走,“去去去,断文识字不是女人的事,你抱孩子喂奶去吧。”
元昇女装本就滑稽,众人哄堂大笑。
义军这夜歇了三个时辰,黎明前启程,进入播聿河谷。
播聿河发源于雅秀神山南麓,是世上最高的河流之一,汇入羌逻的命脉臧河,两侧山峰多在千丈以上。
水脉过了中游,变得很散,汊流辫汇,河滩土质良厚,不到十里宽的河谷盛产青稞荞麦,人口众多。
播聿城位于播聿河下游的山间平原,离臧河河口百里之遥。
播聿河谷的羌逻族民大半都在前往达瓦节的路上,他们成群结队,赭面盛装,手持经筒念珠,沿着插满五色经幡的通路,向播聿城汇聚。
义军也以赭彩绘面,沿着河谷边缘的草甸从容前行。
任朝晖打探归来,说播聿城严谨雍容,已为达瓦节作了隆重的装典。宫城外搭起九丈宽的法台,红僧泼水洗路,摆设坛城彩绘,竖起上千只镂刻经筒,挂起巨幅经文绣像,十几座寺院香火皆满。
他绘声绘色,听得众人如临其境,“另有一事,与以往不同,我听僧人谈论,说有四座专程从泥婆罗国运来的佛像,今晚到达播聿城,每座都有近三丈高,明天往法台边上一立,将会是历年达瓦节从没见过的气派。”
李烮浓眉一扬,“城防守备如何?”
任朝晖道:“外层的郭城人进人出,并不觉得森严,可内层宫城的城墙极高,门深三丈,四角的圆垒上都是守军,咱们没有攻城器具,除了从正门杀入或者另寻暗道,没有其他的入城途径。”
李烮并不意外,“播聿城大抵如此,以前西藩国占据高原的时候,与骠国交战,骠国的两万象军都未能撼动播聿城的宫城,后来骠国军队再进攻时,西藩国连在城外挖壕、筑垒这些常务都省了,可见对城池的坚固何等自负。明天就是达瓦节,大家养精蓄锐,各处小心,千里之行,成败一夕。”
播聿河谷夏季昼热夜凉,白天多为晴天,晚上常常降雨。
这夜的雨照例在天明前停止,河谷浮雾,连漫成云。
李烮四更起身,令人把林雪崚叫醒,带上两名随从,四人轻骑向西,登上山顶。
黎明前的晨光照出山下的云海,群峰象在云海中盛开的莲花花瓣,高低错映,围成一圈。
他们立于其中一片花瓣的顶端,视野开阔。
羌逻人爱讲山的故事,每座山峰都是一个天神,诸神之间的情爱离别被牧民口口传颂,百年不厌。
渐亮的曙光给环聚的天神戴上璀灿的金冠,金色流染下来,变成披身的金袍,照亮了莲花中心的谷地。
这谷地是一片方圆六十里的山间平原,只有莲心的位置单耸起一座海螺形的山岗,山色赭红,正是羌逻人心中的圣山红螺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