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君临(1 / 2)
全场的目光都被爱欧吸引了。
原先,观众席上有各式各样的人,有的是热切地呼唤着蒙卡硫斯最后却发现其并未到场的失望者,有的是冲着露露缇雅吹着婉转口哨的人,还有的索性就是路人甲和路人乙那样纯粹看热闹的人。
然而现在,观众席上只有一种人,那就是被爱欧高超的骑技和牡马的诡异姿势惊掉下巴的人。
此时,不论这名观众是否来自奥林镇或是在奥林镇居住过,都知晓了这么一件事——奥林镇新调来一位技艺高超的新警员。
人们惊喜。这种惊喜,并不是期待着爱欧能够为奥林镇的治安带来一点改善,只是人们觉得有这么一位警员,有乐子。
有乐子。这就够了。
大家不在乎什么治安改善。
全场骨笛声,激烈的欢呼声响成一片,宛如人群中抛出一连串彩色的丝带。
蒙卡硫斯的支持者在失望之余也打算赶上新一波浪潮,编出了新的口号:
“警员爱欧,御马神州。”
这个气势似乎就比“开辟从兹”差很多,不过毕竟是临时起意,受限于大伙的文化水平,编出这么一句像是广告词一样的话就很令人满意了。
爱欧当然是顾不上这些,他的眼睛里只有三枚勋章在灯光下闪烁的耀眼光泽。
骑上马以后,罪愆锁的钳制也就完全消失,爱欧基本可以使用自己以前百分之五的力量进行战斗了。
只是抢夺勋章的话,百分之五那就够了。
爱欧举起手中那半截武器匠人的右臂:
“把勋章还来吧!”
他此时浑身肮脏不堪,头发蓬乱板结,眼睛里布满血丝,衣衫褴褛,骑在马上,完全就是人们印象里那种蛮荒族长的形象。就算奥林镇的人们,也是通过他腰间垂下的罪愆锁和体态才看出这人正是爱欧。
胸毛被眼前的一幕弄傻了,过了半晌。他本想让警卫把爱欧赶出去,但是无奈群众呼声太高,而且那些警卫一个个空有一身腱子肉,哪打得过徒手就能把铁胳膊揪下来的爱欧。
胸毛关闭扩音,转换成单线匣子:
“老板,怎么办?要不要把那人赶走?”
老板站在魔灯里将一切尽收眼底,当然,他也和普通观众一样,把所有视线全部放在了爱欧身上,至于雨果则完全被他忽略了。
怎么这时候出了这种岔子?
老板最讨厌的事情,就是出现意料之外的情况。他一般会设计几个方案,如果最后这些方案全部失效,他就直接用火烧掉超出自己预判的东西。
老板也不是没想过有人中途加入,但是来者是这么一位气势汹汹的警员,真的有点超出他的预料。
不行,我要稳定,这警员还没到影响我计划的程度。
就让他加入又何妨呢?
老板听到自己身上的骨头嘎吱作响。
老板用平静的语气说道:“让他参加。”
身后的富豪们都露出了满意的表情,那位奇装异服的除外,他一次性输了十万金币和数十奴隶币,这对他的打击有点大。
胖子法特大笑着推出一把奴隶币,道:
“有点意思。今天我没输过一把,不如最后再搏一搏,我要用这些奴隶,押警员获得最后胜利。”
狡猾的胖子,他只不过是把剩下的奴隶币全部押上而已,对于他来说,自己已经赚了个盆满钵满,最后这点小钱不过是用于娱乐而已。
不过老板还是冲他道一声“爽快”。
胸毛听了老板的话,面露红光,他不怕别的,就怕人太少解说起来无聊,此时又加入一队势力,自然是高兴:
“太好了,刚刚我们的负责人充分尊重民意民调,决定允许奥林镇的新晋警员……什么?哦!爱欧!参加我们的决赛!”
按理说突然来了一个人,未经考核直接进入决赛,似乎对其他选手不公平,但是现在十组选手走的走,伤的伤,其他的全是人越多越好派。至于观众,最应该发表反对意见的就是巴啦啦的支持者,不过那些支持者大部分不能承受巴啦啦惨败,自己的钱包完全牺牲的刺激,被送到医疗室去了。
爱欧完全不在乎自己是否能参加决赛,他在牡马上找回了往昔自己作为骑士队长的风采。既然已经越过铁门,他就不用担心武器匠人会从自己手上跑掉了,他驱马缓慢逼近,同时用武器匠人自己的胳膊指着他,以一种非常温柔却不容置疑的声音道:
“勋章。”
武器匠人胳膊掉了,用左胳膊揽着勋章,他心中有忿,自然不肯交出勋章,他后退两步,逐渐和海尹娜以及露露缇雅对齐,然后,这个浑身肌肉,铁一般的超级猛男,哭丧着脸对海尹娜说:
“头!救救我!”
海尹娜将武器匠人护在身后,向前缓缓走去,来到牡马跟前。
此时海尹娜需要仰起头才能与爱欧对视。
爱欧的脸后背被强光照射,整个正面笼罩在一片巨大的阴影中。
观众们听不见他们的对话,胸毛也不知道他们之间有什么恩怨,所以只能解说道:
“哦。似乎爱欧欺负了海尹娜团的武器匠人,于是海尹娜正为自己的团员出头,他们正在互相放狠话呢!”
海尹娜道:
“这是六先生一位英雄一般的警员的勋章,你因何抢夺。”
假如此时有那么一位观众告诉海尹娜“你眼前这人就是奥林镇酒馆的警员”,这场荒唐至极的误会便就此解开;只要露露缇雅能认出来这人就是之前她去劝降的警员,这件事也能圆满结束。
然而荒诞的闹剧还在继续。
谎言被极度自然地遮掩。
海尹娜接着说道:
“六先生说,勋章属于他那位曾经是骑士的朋友。他为了一个小女孩与王室的恶势力作斗争,最后却遭到诬陷,而这些勋章,是他曾经辉煌的证明。”
爱欧有点恍惚。
麻子六怎么会知道这些?
无论如何,爱欧也不可能猜到麻子六只是随口编了一个故事,而这个故事,恰好和爱欧的人生轨迹完美对应上了。
不过,爱欧此时也顾不上这么多,他此时的首要任务便是取回自己荣耀的勋章。
“那个金头发的精灵,我好像在哪里见过。”爱欧道,“若是你的团员,提醒她她将会有危险了。”
“危险?”
“具体的我不知道,不过你们还我勋章后赶快离开这里为好。”
“那怎么可能啊?”牧师插嘴道,“我们可是要去屠龙的勇者!得不到一级资格,我们怎么越过南极圈?”
“我不在乎,提醒我已经完成了,现在,勋章还来。”
“你折断了我团员的右臂,这事怎么办?”海尹娜将手伸进怀中。
爱欧见命令不成,索性扬起铁臂,准备战斗。
胸毛见状,喝止道:
“两位勇者先不要争斗,决赛已经开始。”
只闻得整个场馆发出隆隆的轰鸣之声。
“这是怎么回事?”观众们坐在席上,并不安稳,“地震了?”
警卫全都未经专业训练,此时也慌了阵脚,举着枪准备逃跑。
麻子六此时已经被臭晕过去,圣桑坐在塔西米亚公共野猪上,处变不惊。他知道动物的神经比自己敏锐很多,所以既然塔西米亚公共野猪没说这是地震,那这就确实不是地震。
在广阔的椭圆形决赛场地外,观众席此时确实在剧烈地颤抖。
爱欧和海尹娜暂时止戈,两人不约而同地想到,要救人。
海尹娜回过头,刚要分配救人任务,胸毛却道:
“诸位不用惊慌,这是我们新引入的决赛内容。”
勇者公馆的观众席建立在一圈围绕场地的高墙之上,墙上涂鸦着各种各样赞助商的广告。其中一条广告来自王城,内容是一个英俊的男子手中握着一瓶“魔力提升水”,号称是让孩子快速记忆精灵语的药水。此时,那个英俊男子的下颚缓缓打开,里头冒出一股阴冷潮湿的刺鼻气体。男子的下颚慢慢张开,逐渐脱离了他的脸,就像夸张的波塞冬浮世绘一样,男子的脸完全打开,观众席下方的墙上出现一个隧道,里面漆黑幽暗,不断地冒出寒冷的空气。
大地的颤抖停止了。恰巧坐在那道闸门之上的观众纷纷离开座位,像一团蚂蚁,聚拢在围栏边上向下望去,很好奇这里面有什么东西。
“是不是要穿过这条隧道?”
“那我们看什么?”
“退票!”
“退票!”
胸毛摆摆手:
“不是要穿过隧道啦,大家不必惊慌。”
突然间,一只漆黑的大手从隧道里伸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沉重地拍打在那个广告男的上半边脸上,发出巨大的响声,那张脸支离破碎,石块纷纷跌落下来。
原本期待地伸着脖子的观众像是潮水一样,纷纷尖叫着退回观众席,几个人躲闪不及,被身后的脚踩倒在地。
一团黑影从隧道里闪出来,人们这才看清里头的东西——怪物。
“是怪物啊啊啊啊啊啊!”
“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怪物!”
“快跑啊!”
那怪物通体黑色的毛发,面部呈白色,形状一如鸟类的头骨。由于身体巨大,下肢因不能承受略有退化,只能配合发达的前肢前进,整体来看,体态犹如一只大猩猩。尽管近似于四足着地,但怪物的头部几乎接近隧道顶端,手掌伸展恰能握住一个人。
当时的康纽特大陆上,这等体型的怪物虽不算多,但也不算是极其罕见。不过,对于奥林匹斯两个怪物罕至的镇子,这么大的怪物就好像是从传说中跑出来的生物。
胸毛不急不慌,从怀中掏出一个红球,朝怪物扔去,眼见巴掌大小的球在空中不断膨胀,到了怪物跟前,已然变得有一个人的大小。
怪物虽然体型巨大,行动却并不笨拙。它的喉咙咕噜一声,手臂一挥,宛如一根粗壮坚硬的战锤,抡塌了阻挡它的隧道墙壁,冒出滚滚浓烟,随后那飞也似的球就被击落下来。然而球被击落以后并没有就此停止,反而像一个顽强不屈的生物一般开始在地上飞速旋转起来,并且喷射出一阵红色的雾气。
那红球如同一枚车轮,蓄力之后便向勇者候场区冲过来。
观众们原先已经开始四散逃离,都挤到一堆儿,空出一大片座位。此时眼见得怪物向那红球追赶而去,纷纷松了一口气,宛如落潮一般涌回临近场地的座位。
怪物的攻击力强大,但是智力一般和体型成反比,诸如这种巨型怪物,很容易被红色的物体吸引,当视野中完全黑暗时则不会有激烈的行动。
胸毛大笑:
“决赛的任务就是打倒这只怪物,勇者可以结盟,也可以阻止其他勇者。最后按照致命一击选出最终的获胜者。也就是说……最终只有一组可以取得一级勇者的资格。”
海尹娜回头道:
“这位骑手,我们暂时止戈,如果不控制住这怪物的话,在场的观众就非常危险了。”
爱欧道:
“这主办方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什么,竟然饲养巨大的怪物,不可理喻。”
牧师退到海尹娜身边:
“头儿,你不觉得很奇怪吗?一级勇者是王城级别的专业认证,所有的主办单位均需通过王城的认可,现在匹斯镇勇者公馆不采取选拔制而采取淘汰制,却仍能受到王城的认可,这不是很莫名其妙吗?”
当时的海尹娜并没有认真思考牧师的话,直到一段时间后,海尹娜才真正知晓了牧师疑问背后的真相。
海尹娜道:
“确实很怪,但是首要任务需得击败怪物。”
“头儿,”武器匠人右臂的袖子空荡荡的,在空中甩来甩去,“那咱们要不要暂时结盟。”
“要结盟,总之不能勇者们不能内战。”
“那跟谁结盟?”
“这位骑手。”
“为什么?”
正当武器匠人质问之际,胸毛已经率先冲出,他就像一个富有韧性的黑色毛球,在被黑色怪物肆意蹂躏的土地上来回翻腾。怪物的喉咙中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叫喊,右手向胸毛猛烈地探去,胸毛把手脚往里一缩,整个身子便被怪物握住。
怪物发出一声胜利的吼叫。
观众们的眼神有所不同,有的担心胸毛被一下子捏扁,因而绝望地回过头去目不忍视;有的期待看到脑浆四溅的刺激场面,所以伸长了脖子宛如一只汲水的鹅;有的回顾着胸毛斩昆汀的画面,脑中想象着胸毛用舌头斩出一道剑气,一下子把怪物的脑袋剁下来的场景;有的已经为眼前的画面想好了名字,“猩猩玩毛线”。
怪物望着眼前的毛球,心中升起一股谜样的愤恨之情。它用它沾满泥土碎屑的丑陋大手狠命一握,那摊毛球便立刻失去了浑圆的形态。
大量的鲜血从怪物的手中流淌到地上。
观众沸腾了。
一个在家乡学过笛子的小伙用骨笛吹了一段凄婉的曲调。
海尹娜望着眼前发生的一切,身体不假思索地往前冲过去。
露露缇雅立刻飞到海尹娜身后,道:
“呐呐,太可怕了小希。”
海尹娜道:
“不用怕。对了,千万不要用能力把它传送回过去,那样事情更加超出控制。”
“嗯!”
“头儿,怎么办?”
“露露和西塔在原地进行攻击,我去前面牵制住怪物,小李先准备好医疗法阵。”
“是!”三人异口同声。
雨男站在原地,乐呵呵地看着众人投身入紧张的战斗,同时嘴里念念有词:
“大雨,快来吧,大雨。”
魔灯之中。
胖子大笑道:
“太有意思了,喂,老板,你那个解说员让怪物给捏死了。真有你的,竟然开始饲养怪物了。”
瘦子塞恩气急败坏地说:
“你就是个疯子!把我心爱的露露弄伤怎么办?”
老板转过身来,面含笑意:
“你心爱的露露?”
“谁让你弄来怪物的?一会儿要是那帮勇者对付不了他们怎么办?”
“对付不了又怎么样呢?”老板用他那双散发着凛冽杀机的眼睛看向塞恩,“难道你是担心那些平民吗?”
“放屁!平民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担心的是它发现我!”
瘦子把那张契约书拍在桌子上:
“你可别忘了,你朝思暮想的矿场还在我手上,为了它,你也必须保护我,必须把露露缇雅给我抓过来!”
“朝思暮想?我好像没说过我很在乎吧?”
“什么?你怎么对我说话呢?”
之前那位奇装异服的男子形容憔悴,借着二人争吵的功夫冲上前去,一巴掌打在老板脸上:
“你这个狗东西竟然敢跟我们作对了?当初你还是个穷小子的时候是谁提拔你,你全都忘了?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你竟然也敢设赌局骗老子了?刚才法特跟我说了,那个雨男和那个迪亚根本就不是什么勇者考生,全是专业的屠夫和杀手!”
诸位贵族豪绅闻言色变,七嘴八舌地咒骂老板。
一缕头发从老板的额前耷拉下来,他回正脖子,嘴角渗出一缕鲜血:
“我还是个穷小子的时候,就是像你们一样的人,摧毁了我的家乡!”
奇装异服男还没来得及反应,只觉得体内热流上涌,一下子烧焦了他的喉咙。他张开嘴巴,一阵火流从他的嗓子里喷射出来,宛如一个人形的喷火器。他意识模糊,说不出一个字,两条腿哆嗦着在屋子里打转。火焰烧透了他的肚皮,露出里面黢黑的肋骨和难以分辨的肠胃,一大截盘曲的条状焦炭像是在肚子里压抑良久一般,一下子掉出来,摔在地上,彻底变成一滩碎裂的灰尘。
那人颓然倒在地上,死去了。
服务生走进了,把一桶水泼在焦炭上,伴随着一股焦肉的腥臭和刺啦刺啦的响声,奇装异服男从一个人变成了一摊人。
屋子里只有服务生扫灰尘的声音。
胖子依然挂着一丝僵硬的笑意,那是他应对紧张情况的下意识动作。
一枚铜钱一样大的汗滴从瘦子的额头上奔涌而下,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一下子跪倒在地,就这样用膝盖走到老板跟前,开始亲吻他的皮鞋。
“求求您饶了我!饶了我!”
其他人连声都不敢作,在此种情况下,稍微有一点出头的行为都是自寻死路。
老板既不说话,也不踢开瘦子,只是低下头,看了一眼瘦子。
瘦子立刻愣住了,他思忖片刻,双手颤抖着从怀中往外掏着金票和奴隶币。浑浊的眼泪滑经瘦子的颧骨,滴落在地上。
瘦子的身体抖得像糠筛,他的双手持币不稳,那些奴隶币像是自己逃离了他的手掌,携着苦痛的神情纷纷掉落在地上,奏鸣出一阵奴隶的哀嚎。
老板打一个响指,服务生便走来。此时他已经换了一个新簸箕。
服务生把金票和奴隶币收在簸箕里,却没有要走的意思,等待着老板发布下一条命令。
老板缓缓开口道:
“我‘朝思暮想’的东西呢?”
瘦子像是想起了什么,愤恨地打了自己两个嘴巴,依旧用已经渗血的膝盖走回原味,伸出沾满金钱和奴隶汗液气息的手去够契约书。
服务生见状,一下子冲上去,用小笤帚打在瘦子手上,疼得他叫出声来。
“请您不要用脏手摸佛连馈天然灵根妙触斋净桌。”
瘦子绝望地看向老板。
老板正在看窗外的风景。
瘦子支起一腿,摇晃着站起来,用嘴去叼那契约书。
小笤帚打在他脸上,立刻引起一块红肿。
“请您不要用脏脸碰佛连馈天然灵根妙触斋净桌。”
瘦子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