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行重行行(2 / 2)
我咬咬牙,心道我早晚用蚀骨钉将他的上下颌骨钉到一起!!
四极联军首战大获全胜,天帝令通政司颁发诏令,嘉奖桓拨坚韧不降的风骨,亲令天庭医圣岐伯为其疗伤并为树族人疗毒,令树仙们愈后归四极统帅军中调用。因曾应诺绿汐,我便请旨先行带她去联军帅帐。
刚出了通明殿,却见离徽眉黛含愁的迎来握住了我的双手,柔柔婉婉的轻轻揽着我,久违了的温暖和关切让我不忍拒绝她的好意,随她去了醉竹宫。
“你竟然请旨去幽暗森林,也太任性了……”离徽泪光微微,似在诉说着“我唯有你一个姐妹,却如何这般不怜惜己身……”。
我笑着道:“你放心,上天将混元石给了我,又岂能让我轻易去死!”
手背上立即挨了一记重打,离徽捏着我的脸颊恨声道:“你还说?这样的冒险以后不许再有,听见没?”
我翻个白眼:“你凭什么管我,又不是我嫂子!”离徽噗嗤一笑:“姐姐不能管?”
“姐姐是认的,嫂子是娶的,能一样吗?”
早有宫娥拿来“凤嗉凝玉胶”,她轻轻缓缓替我上好了药,又将伤药和一瓶“玉蕊风露丸”一起交给我。
这“凤嗉凝玉胶”原是疗伤圣药,轻易难得,离徽非战将,为得此药,也不知要费多少心力。而那“玉蕊风露丸”得于玉天池玉蕊绡荷,那玉蕊绡荷万年才得盛放,将花蕊轻轻拈下,和了莲瓣玉露,再在老君丹炉里练上一个甲子,十万年未必能得这一小瓶子,清润温和,解封云影珠时,但噙一丸在舌下,那至刚至烈的气息涌动竟能平稳许多。
然连日奔波气闷,离徽关切细微,鼻尖十分不争气的酸了,口中轻声喃喃:“离徽,谢谢你……”
“谢我什么?上天入地为你奔波的人可不是我。琯朗他……”
只觉手心顿时冰冷,我起身便走,离徽拉住了我苦口婆心道:“你生气归生气,难道不想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吗?”
“你别说了,我认命了!……婚礼那天请你一定要早点来……送送我!”反正我是要遭天谴的,嫁给谁又有什么分别呢?
“我自有办法毁掉婚书婚礼,让你这婚结不成!你别这么看着我,我一定会的!”
离徽从来都是温婉安静的,可她平静之处自有铿锵之心,我知她言出必行,极是愤然的甩开她的手,竹叶也被我的尖叫吓得住了声,整个醉竹宫里弥漫着我歇斯底里的声音:“你毁掉又怎样,你是疯了吗?你为什么要来逼我?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胸膛里涌动着一阵窒息的痛苦,我讨厌这样的自己,我不是怨女,我也不做怨妇……伸手招过一片瑞霭祥云,急急的离开了南天门,再也撑不住瘫倒在这云团里,茫然的看着满天星辰……不就是天煞孤星吗,我就做这星辰一粒,无情无绪,无伤无爱,夜以继日,长长久久的归于沉寂……
良久抬眸左右一望,才见绿汐默默然随在身后不远处。我竟忘了,再晚一点,也不知她还能不能见到她的三郎。
离开人间已近两日,中土战事虽未结束,长安却已收复,绿汐的三郎也已搬回了宫禁做了太上皇。不费什么功夫,便在太极宫甘露殿找到了苍老衰颓的太上皇,不料殿外守卫着的竟是同样苍老的陈玄礼!
秋风萧瑟,地上几片卷曲的树叶在风中打着漩儿,在这夜色中尤其的增添了空虚之感。偌大的太极宫寥落无人,连檐下的宫灯都有一些孤凄,连带着太上皇也多了一些垂暮之色。
远远双眸一盼,绿汐已然泪如雨下。
憔悴的太上皇手里抱着一个幞头哀凄落泪,喃喃对身边一人道:“这是龙脑香啊……”
“那一日太上皇与颖王对弈,是奴婢伺候的琵琶,贵妃娘娘的披帛落在奴婢的幞头上,奴婢回家后,幞头上尚有香味,便纳入囊中收了起来!”
是了,此人我曾见过,是贺怀智。他当时弹的是《六幺》,弦声如珠,颗粒清晰,技艺极其高妙,以至于时过境迁,我还记得那旋律。
两年间迁徙流离,备尝艰辛,贺怀智竟还将它收藏着献给太上皇,两人相对垂泪,绿汐痴痴的看着,不知她想到了多少往日的时光……
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苍老的声音激动的高呼着“陛下……陛下……”太上皇眼中立即泛出奕奕神采,用力的扶着拐杖,想要站起来,贺怀智连忙上前搀扶着,颤巍巍起身唤着“力士、力士”迎了出去。
高力士已成了同样的白发苍翁,手中托着一个紫檀色的木盒子进入殿中,手脚也已有了一些笨拙的要跪地叩头,太上皇急忙叫起。
高力士垂泪道:“太上皇,老奴已将娘娘重新安葬,请太上皇放心!”
“你快告诉我,玉儿……她……她怎么样?”
“娘娘……肌肤已坏,唯有香囊和陛下所赐金钗钿盒还在,老奴将金钗钿盒留下陪娘娘,将香囊带了回来。”
高力士将手中盒子打开来。太上皇颤巍巍的从盒子里拿出一个精巧的镂空团花纹金香囊贴在脸上,老泪纵横:“玉儿……我的玉儿……”
绿汐哽咽着哭倒在地,一双眼睛却须臾不曾离开皓首苍髯的皇帝。
一念间变作一白须道长从天而降,浮现殿中,诸人惊愕,我不疾不徐朗朗道:“吾乃临邛仙长,今日路过宫阙,见太上皇精诚一缕飘摇而出,仙家有术,可令贵妃与太上皇再见一面!”
太上皇激动得双手微颤,泪眼中迸射着光芒,吩咐着叫道:“力士,快,快请上仙安坐,请问上仙,要如何才能见到贵妃?”
“太上皇请勿焦急,待仙家作法便可!”
我转头看着绿汐,她却摇了摇头,她不想见吗?心中一叹,在太上皇面前悬一帐,对绿汐道:
“你想说一句话吗?”
绿汐含泪,遥望着青纱帐,良久轻道:“三郎……三郎要保重身体,玉儿已登仙界,三郎放心!”
言毕便青烟一缕飞升云层间,我忙追了上去拉住她:“为何不见?”
绿汐泪痕犹在,目光哀婉决绝:“我死的那一刻起,就不是三郎的玉儿了!”
遥望重重宫阙,太上皇的悲欣之声尚缕缕入耳,我怅然道:“绿汐,是我提议让你下界为人一世,备尝辛苦,让你明白人生之苦怜悯苍生,好对天庭知无不言。也正因此,司命星君才不曾在你的神魂上印入离魂诀,这一次下界的记忆便会伴随你一生。”
绿汐淡然一笑,幽幽道:“公主,有因才有果,这与你无关!况且这一世记忆我留着,对我的修行也是获益良多!”
绿汐竟如此通透,下界为人一场,经历繁华落寞,历一回生死,便能如此豁然开朗么?
“公主,我有一言,虽不当讲,却也想跟公主说!”
她竟要来操心我么,拈一朵浮云带她踏了上去,冷冷拒绝道:“既然不当讲,便不必说!”
她竟执着言道:“公主,我与三郎生死相隔,天人相隔,在余下的生命中唯有一遍遍欲罢不能的感受这痛苦。我曾见过你们顾盼相依,可现在我看到的却是两颗痛苦的心,你们本不必受这煎熬的!”
我免不了改了怒色,厉声道:“绿汐,你我虽有渊源,却并无交情,你不觉得交浅言深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