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戏幕起（1）（1 / 2）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漆芳缈远远的站在那空无一人的苍梧台之上，天际的黑云携卷着夜风纷纷而至，他就那么站了许久，直到天际黑压压的再也看不真切，他才终于转身，朝着青梧远去的方向瞟了一眼。
“这场戏终于要开场了~”
才摇着扇子，慢悠悠的走远，一步步隐没在黑暗之中。
凉川的局势才刚刚稳定下来，可这场纷飞而至的战火，摧毁了凉川数百年来的安稳，流火四散，才刚刚被重新封印的血阵，也要细心看顾。
前日陆之恒同直符神君押解陆思铭回了九重天，凉川周侧的局势复杂，穆栖迟独自请命驻守凉川，平定流寇，守卫血阵。
临天军走前，穆栖迟将穆卿依托付给了陆之恒，将她好生安顿，穆卿依自穆家落败后受了太多的苦，流落到这荒芜的凉川，她视这里是第二个家，对这里有感情，看不得这残酷破败模样。
在九重天上，至少可以静心养气，重新巩固气海，入修仙正道。
在穆卿依走之前，穆栖迟将这些日子写的信装在一个沉香匣子里，托她在九重天上安顿好，便去战家的别院去寻一个叫青梧的人，若是没在便去平宁宫去寻，将那匣子当面交给她，若不是本人便不要交托出去。
那时穆卿依还打趣道：“是什么宝贵东西，非得这般小心~”
穆栖迟只是含起笑意来。
“莫不是谁家的姑娘，惹得我们栖迟动了情？”穆卿依还是那般打趣的上下打量着他。
穆栖迟收敛起笑意：“阿姐，莫要取笑我。”
随即又十分郑重的对着穆卿依言道：“她~是我倾心相待之人~”
“好~阿姐记下了。”穆卿依的眼神又重新落在了穆栖迟异样的面容上。
“等我见的了这叫青梧的姑娘，一定好生替你说道说道，替你倾诉倾诉这相思之苦~”
“阿姐~”那人面皮滚烫起来。
“好好~”穆卿依拍了拍他那身着冰凉铠甲的肩膀。
“阿姐一定会为你将此送到，定当好好爱护你这心坎之人，照顾好自己，我们一起等你回来。”
穆栖迟点了点头：“好~”
穆卿依随着众人走远了。
这偌大的凉川，谁能想象，如此破败残垣之前竟也是一派祥和的生活之处，终究是战火误人。
穆栖迟看着夜幕下的凉川更显凄凉，远处有留守的士兵在收拾残骸，近处有人将那陆思铭先前搭建的营帐拆除。
他本未想着要再荒废人力物力，重新安营扎寨，什么他的我的，能安住便好。
他上前制止，才得知那是先前雷神的旧部，便也不再阻挠，有些时候，有些东西，销毁，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才不会碍眼，也不必在往后活着的人的心中生根，更免得触景生情。
远远的有人燃起篝火，有人急急的向前跑来，便跑还便听闻在喊自己的名字。
穆栖迟停驻，迎那人上前。
“什么事这么慌张~”
那人一路小跑过来，焦急的满头是汗。
“在，在附近发现了不少流窜的北荒人~咱们，要，要用兵嘛~”
穆栖迟原地站定沉思了片刻：“也都是些苦命人，在营地之外织造结界，若是，若是不朝着血阵那处去，便由着他们闹，等他们当真是瞧清楚了现下这局势，便自然会死了这条心~”
“好~”
穆栖迟，说完，那人便急匆匆的叫上一对人马，围着这血阵施术笼罩出一个靛蓝色的结界，这仙罩能辩气防御，若是平常的百姓，只是个阻挡的作用，若是有魔气侵入，便会化作参天剑阵，立即诛杀，片甲不留~
仙罩笼罩之后，这阵营之中的嘈杂声响小了许多，这些日子，凉川战事纷纷，他已经有半月未曾安睡，虽说这先前跟着鹤烟修习的时候，也常常一年半载的闭关修炼，却也未曾有这几日这般劳累。
他起身进了营帐，账内的烛火昏黄，他已经许久未曾安稳的坐下休息，哪怕是出神片刻，他紧盯着那闪闪硕硕的烛火，忽的笑起来，那日，他便是这般和青梧一同在那平宁宫温书，那日的烛火，应是比现在的更温柔些。
他想着在等些日子，凉川彻底平定，血阵也趋于平稳，他便能领着战功凯旋而归，到那时，他便再向君上求那纸未曾写完的聘书，他定当光明正大三媒六聘将她迎入穆府，做他的妻。
账外又巡逻的士兵走过，他估摸着夜已深了，便起身往床上走去，那床上还缠着保暖的兽皮，这应是先前简宁临走前为他缠上了，他走了，简宁应是估摸着他没了人照顾冷暖，抽空缠上的。
他轻抚摸着那柔顺温暖的兽皮，想着自己又不是什么金贵人，什么也都遭受的住，跟何况他自己有什么不会，还要他惦念着。
他稳当当的躺了下去，缓缓的闭上眼睛。果真是异常温软，像是回到了平宁宫柔软的床上，又像是轻轻依偎在青梧温暖的怀里。
简宁离开的时候，陆思铭刚刚被擒，局势还未安稳，他便急忙忙的赶来朝自己告假，听他说是战思灼在封血阵时出了意外，人现已经不省人事了。
他说的慌张，穆栖迟并未理清什么思路，这迭术虽说是耗费些心神，但只要人人竭力而为，应不会出什么差错，但瞧着他这般神情，定当是何处出了差错。
简宁当初便是战思灼招呼来帮他的，这些日子他也很是尽心尽力，他曾听简宁说，战思灼曾说过，叫他来这自己的身边，便尽心尽力的帮衬着，就当他是主子，简宁自是做到了。
他想着，先前的日子，若不是因为青梧的关系，他们也不至于生疏成这般境地，但，彼此心中还是惦念着对方的不是吗？
不然他怎么叫最信任的简宁来，他们，应还是有情义在的不是吗？
……
青梧独自走了很久很久，久到她的双腿好像已经感觉不到知觉，只是凭着机械的动作不断前行，好不容易到了天族与荒族的交界处，一面巨大的琉璃罩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她拖着疲惫的身躯勉强站定，仔细端详这面术法，竟发觉还盈盈的散发的蓝光，她伸手轻触上去，竟是触手可得的柔软平滑，像是一个巨大的泡泡，一个不会破裂韧性极强的屏障。
若是想要进入这边陲的荒族，这是唯一的路。
先前还在北荒的时候，常听父亲说，在天地初始之际，上天感念神魔处境，在此交界之处安置浑天，以保卫两相太平，避免贪欲而起的纷乱。
唯有两方的主君手持浑天令，方可自由出入。
后，上古神族衰败，神魔之战接踵而起，但浑天倚靠上古诸神神力加持神力，诸神相继陨落，这曾经天地巨盾的浑天如今也只落了个阻隔防御的作用。
时过境迁，却不知从何处来了个黑色蛟龙，每每神魔纷争再起，便会随着这浑天现世，听闻那蛟龙战无不胜，不辨善恶，若能降的此龙，三界任其驰骋。
青梧平生第一次见得这神奇现象，浑天非乱世不出，可她想不通，这次浑天出世难不成感应的是此次凉川的战事，可陆思铭已经被擒，凉川又有穆栖迟镇守，她实在是想不通这有什么天地乱象的前兆，或许，是这浑天由来久远，失了神力限制，挣脱了束缚，自此荒唐现世？
除此之外，她想不通还有什么别的缘由。
她面前的这浑天还在不停变化这琉璃的彩光~
青梧看着这斑斓的流光，又伸出手指轻触，相碰的瞬间，那七彩的光华又生出几丝耀眼的光芒，美丽的让人挪不开眼，谁又能想到，这般奇异美妙的景象竟是因战争而生。
可她要穿过这浑天才能到达荒地，可她却未有那浑天令，她一时犯了难，她不可能原路折返，无论如何，也是定要闯一闯。
说不定这浑天，经历了漫长的岁月，早已残破的不像话呢？
她暗暗后退两步，稳稳站定，施术唤出含青，她静静看着那泛着微微青光的含青剑，一时有些失神，自打她从那灵台上下来，那三千彻骨鞭已经抽断她的经脉，万年来修行的气海与术法失了个精光，但好在，自己与这含青剑自小在缔结灵契，一荣俱荣一算俱损，也不至于现下被困在那浑天外无计可施。
她其实并不常用含青剑，特别是嫣嫣出事以后，她搞不清究竟是谁的过错，可终究也没个结果。
含青剑光闪烁，她与含青剑意想通，有风拂面，她轻轻开口。
“含青，你准备好了吗？”
含青剑随即迸发出骇人的青光，青梧得到回应，便不再等待，施术拼尽全力将含青朝着那浑天抛去。
一瞬白光闪过，随即便是震耳欲聋的轰隆声响，雾气四散，含青稳稳的卡在浑天的缝隙中。
青梧上前一步，心中大喜：“果真，果真，这浑天早已没了那惊人的能量，才仅仅一剑，便使之生出裂痕~”青梧本没想着会有什么作用，浑天毕竟是那上古神器，却不想如此让她碰了个巧。
“那便多来几次。”她便又竭力唤回含青剑，那含青却好像是被什么力量吸附在那浑天的表面上，迎着青梧的召唤，剧烈颤动。
青梧不敢掉以轻心，再次施力。
随着咔嚓一声破裂清脆的声响，含青一瞬被弹出，青梧一时掌控不得，差点被含青刺伤。
她由着含青在空中转了两圈，终于重新将那含青重新握在了手中。
在仔细看去，那浑天竟从含青冲刺处破裂开来一个巨大的裂痕，还未等青梧反应过来，一股巨大的力道便从那浑天的破裂之处生出巨大的吸力，周遭的风云顺时而动，那个破裂处竟有将人吞没之势。
青梧勉强站定，重新施术，含青在空中不断颤动。
“我定要见识一下，这上古神兵究竟有什么神奇。”
随即将含青祭出，一阵破天之势，轰隆间，青梧竟眼见着那浑天从裂口处崩塌，但那七彩的光波并未退去，竟随着这吞天的吸力不断放大，还未来得及反应，那巨大的吸力吞噬一切，一阵狂风吹过，周遭的世界仿佛都被卷入了那片漩涡中。
青梧被吸入了那漩涡，周身动弹不得，耳畔的是呼啸而过的巨大风浪，她实是想不通，若是两剑便能将这上古浑天打碎个干净，这浑天是如何守卫神魔两界万万年来的太平的。
巨大的漩涡中不知都卷进了什么东西，青梧能感受到周遭的碰撞爆裂之声，自己的周身也被剐蹭的鲜血淋漓，她忽然感受到含青的感应。
她迎着巨大的风浪，高声呼唤：“含青，含青~”
转瞬，便感受到那股熟悉的感觉。
随即青光闪过，她猛的紧握，是含青。
霎时那股青色光芒更胜，一瞬带着它俯冲而起，穿过这万丈漩涡，随后轰然坠落。
含青猛地扎在地面之上，她落地之际，便看到片那万丈翻涌而起的巨大漩涡，像是霎时失去了力道，平静散去。
她头脑被这漩涡搅弄的十分疼痛，还未等起身站定，便死死的昏厥在了这地面之上。
只是她未曾看到，那含青剑不知为何发出巨大的震荡，像是极其惧怕什么，而它身后，在那面崩塌的浑天之中，飞出一个闪烁着的蓝色光芒，在这波谲云诡的漩涡中划过一遭，随后猛地冲入了青梧的胸膛。
那蓝光完全隐没在她的胸膛之际，含青也随即消散了光芒，恢复了平静。
......
不知过了多久，青梧悠悠转醒，她撑着疲惫的身躯竭力起身，一手拔出含青剑，她并未曾感受到有何不同，她只是缓缓上前走去，去查探那浑天的情形。
不可思议的是，青梧的面前，那浑天还是那般如常的伫立在哪里，像是什么都未曾发生，依旧熠熠生光。
她没时间再去顾忌这么多，她回身望去，是万里的褐红色土地，低矮的草木，和天上鸣叫低旋而过的应鸟。
而视线尽头是奔腾而过的忘川河。
她过来了，过来了，这里是荒地。
天族与荒地最明显的分辨便是这景致的不同了，仙地注重风水养气，断然是如论何处都要栽植上涵养气泽的仙植，而荒地便不一样，到处都是裸露的土地和顽石，是这个世界最原本的样子。
她持着剑一步步的走，她从未想过这般容易便可回到荒地，她抬头，眼中含满泪水，她又万年未曾见过这般风光，只要沿着这条穿插天魔冥三界的忘川河，便可到达她的家乡，北荒。
可她未曾发现，那个被管彤用术法压制的暗紫色凤凰，却再次在她的耳后显现。
荒族民风彪悍，又加之此次凉川事变，流寇和妖魔应更是猖狂，她并未将含青收回，也不知北荒是否受此影响，她不敢掉以轻心。
沿着忘川河走了半晌，她忽的调转了方向，只要越过这条丘壑，便是凉川，她想，她应是要先去见一见穆栖迟的。
......
还未等青梧彻底翻过那片沟壑，远远的站在这山头之上，她便已然听到了战场的厮杀声，她心中猛地一机灵，随即手脚并用的翻上那最高的山峰。
而等她见得这场景之时，心中大惊，这俨然是一副声势浩大的战争模样，远远的望去，那面蓝色的仙罩散射出万万千的剑芒，迎着万千流火，她看到了长恨的剑光。
是穆栖迟。
她连忙急急的向下跑去，战争的厮杀之声传入耳间。
……
“杀！！！！”
随即是刀刃的碰撞，明显人马少的那边不敌，已是在苦苦挣扎。
天族的一位将领将那骑在高头大马之上的敌军砍下，灼热的鲜血撒了满地。随之倒下的是一面旗帜，隔着万丈的人海，她却心头大震。
她清清楚楚的看清了那上面的字迹，是一个残破不堪落满血迹的“北”字。
她一瞬惊呼：“不~！！”
青梧拼尽全力朝着那交战之处跑去，可穆栖迟好像一瞬杀红了眼，只见他面目狰狞的挥起手中的长恨，一瞬稳稳砍下，血溢头落。
“不~不~！！”她猛地倾身而去，稳稳的接住了那双目圆睁的头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