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回、格局更替(1 / 2)
一九八二年,沉香湾公社正式改制为乡。初建涛、朱雪娇、廉仲机关人员们掸袖,又重新上任一回乡领导班子。杏花村革命委员会改称为生产合作社。赵明明被廉仲拉入了沉香湾乡里。曾经扬言“我愿意干,他谁也拿不下去!”的黄世业因村办小工业下马,机构减员下野了。
生产小队解体,完成了彻底分田到户。但因农业税收,和村用于经费的收地租,各小队长改称为片长。村长们的工作简化为只收租税,和上指下派了。
杏花村部的大街门口,一辆汽车开入院内停下。白新政一下了车,便从后面车厢上捞下来行囊,扛起来伸个长脖子,灰遛遛地疾步拐出大院去了。
村副主任黄圣业,隔着办公室玻璃看得清楚,他感慨万千:“想当初,轰轰烈烈不可一世的杏花村白主任,吐一口唾沫就能淹死你,村史上空前绝后一手遮天霸道之人。这转瞬之间他的辉煌过后是暗淡了,铁打的衙门流水官儿呀,皆为流水。可怜他聪明反被聪明误,没有冷静把握住人性化治村,落了一身错,前车之鉴啊。”
村治保主任胡志讲道:“他在上时只是为利用我,去公社后还让我卧底监视你呢。”黄圣业在深思:
“现在村民都敢公开指责我们,你看都在说什么?要把章二利的坟挖出来,用鞭子抽三百下。兔死狐悲你说他们,还有咱们都得到啥了呀?我们当初都是一群疯子呀。今后哇,学奸点吧,犯不上瞎折腾啦。之前一直用制造动感讨公社的好,老百姓拉屎放屁也监督,弄得老百姓敢怒不敢言的样子。你一旦下台了便成了老鼠过街。我们这帮人以后,趁着还在上,就多捞点经济实惠吧。”
村治保主任胡志触景浮想:“那也只能靠收缴村民地的租费,以村招待消费名头,学习考察名头,常去酒店玩玩,和以组织名头旅游算是捞项。这就要在作账上下功夫了,会计孙敬忠这个村里的不老松很在行。我还听说,社变成了乡,社办企业都开始承包,或卖给了个人了,曾经轰轰烈烈吃大锅饭的,白新政当然要下野回家吃去了。”
圣业接话:“公社时的仕途拥挤,白新政是几度夕阳红。白新政的工业办主任被澹台田取代后,叫他去管理公社铁工厂,就任了厂主任。时下遇上了改革,这一直亏损的社办铁工厂,先发布承包个人,后又过渡卖给了个人。石溪竹的一个中学同学叫关富,他的哥哥关贵,是个官网通达人物。当乡里人看铁工厂是乱摊子的时候,关贵却看这是一块肥肉:四合大院子里,一圈的厂房和房内如林的车床机器,铸造设备。就是拉出去卖废铁,一个月也拉不完哪。这场房看是旧,写满了运动标语、语录,那也都是高大建筑。且场区占地皮二十来亩,还有配电和执照都是钱哪!关贵因自己身居官场不好出面,在上面输通好了之后,就叫弟弟关富出面到乡里写了一纸八千元的欠条,拿下了公社时积蓄了十二年的产业。乡办铁工厂易主了个人关富。白新政仍不想走,说继续留下来给个体企业抓政治思想工作,关富说:你给我滚蛋吧,我不养你白新政这个吃闲饭的大爷!白新政也只好回家种地了。”
……
改革开放,国家扶植个体户的好时节,石溪竹决定拉队伍搞基建。他去和一个地产商谈承包楼盘,被郝芳知道了,她给他打电话:“你回来不回来?你如果不回来,你就等着明天早上回来收尸吧!你不是救过我一命吗,我把命还给你,我连带孩子全都药死!”石溪竹愕然了,她相信郝芳会这么干的,想自己也太可怜了,今生是被这个恶婆子缠住了。为了孩子,也为了她活着,就不要去想好日子了,混日子吧。
石溪竹不能不放弃自己的主张,告别企业家们回到了家里。
村里有一个叫王庆功的瓦匠,来找石溪竹:“石溪竹呀,我拉了一个包工队,领十多人接了禹阳蓄电池厂,院内的维修基建活。快干完了,他院里还有更大的地下管道活不想给我了,想要找别人,可能是怀疑我们的水平不行。我想在他面前露一手,请你出山。”
“王大哥是要……”
“就当送礼,在他厂区里白给他们建造个水景假山流水,雕塑仙鹤什么的,这些是你从小的强项。”
“这个……”石溪竹瞅了一眼郝芳,那王庆功马上明白了,弟媳郝芳不点头石溪竹是出不去的。女人吗一般都是喜欢利益,用钱砸她准成:
“我给你三个级工的工钱怎么样?”郝芳想的是:第一性不是贪钱,而是要面子,嫁给这个村子就是一辈子的事,万不得已不能让人说我不好。收拾、欺压丈夫那是本分。虽然不愿意让石溪竹出去见外面世界,此情景也只好忍着点了:
“大哥来求,我怎能不成全呢。其实分给我们的承包地,已经长草,只怕现在不拔再过几天就草荒了。你说的三个级工是多少钱哪,够我雇人拔草吧?”
“现在一个木、瓦工七元钱,力工三元五。”
“那还可以。”
见郝芳这么容易就答应了,可把王庆功乐坏了!
石溪竹给蓄电池厂作完了景观回来,就与郝芳商量:“我准备去办预制件厂,过去人人都被拥挤在集体生产队,有才能不让人发挥,现在改革开放了,八仙过海鼓励个体户,乡里扶植农富企业、民营贷款找上门来了,低息、无息的,国家支持。”
郝芳瞟了他一眼:“哼,凡是扔下农业出去办厂的,哪个不是花花肠子的,离婚挂娉的。你也是一样,不就是总觉得娶我委屈了吗。我告诉你,你就是给我一起在家种这三亩地!我跟你过这穷日子,一点好光也没占着,你还想出去玩花活!再说了,那贷款你敢接吗?如果弄不好破产了就还不起了,你看这两千多人的大村庄里,你看有几个楞大哥敢去贷款了。”
“咱家不是没有什么光可借吗。父亲说的好,‘家穷人多房子破,爱跟过不跟过’”。
石溪竹还是贷款建了两亩地塑料大棚。不幸的是,因别处大田区早春干旱,市里人工降雨,招来了一场百年不遇的大雪,蔬菜区损失惨重,杏花村里所有人家的大棚全部压塌了。村里属石溪竹的保护地面积最大,果菜长势最好,竟全部压死冻死了。郝芳欲哭无泪,她木然地望着这雪白的,乱七八糟的一大片。石溪竹怕她作病,又无回天之力挽回局面,便刚毅地安慰她:“没有什么大不了,只要我身体健康,不会太久,你就擎着享受幸福生活吧。走,我们去村部参加晚会跳舞去!”
郝芳喜欢经商数钱的感觉:“石溪竹,你是小队蔬菜技术员出身,你在家拾弄菜地,我去市里摆地摊卖菜。”
石溪竹、郝芳两人,将摘好的黄瓜装入自行车的铁筋驮筐里。
后半夜两点钟。郝芳骑着驮菜筐的自行车出了村,同其他村民一道去市里摆地摊卖菜。
通向车水马龙的公路,还须六华里乡土路,因过去的水田现在都种上了各户的玉米。两边都是青纱帐,常有劫匪的传言。夜间出行卖菜的村民,都希望最好能遇到搭伴同行的。今夜多云,不见星斗,更是伸手不见五指。
郝芳是个不信鬼神的人,她常说不怕鬼神就怕活人,其实她活人也不怕,她是个大块头的愣大嫂。
上了这段乡道,骑了一段路,隐约听见前面有同路的自行车声音,原来是王云才。他的卖菜自行车掉链子了:“是王云才三哥呀”。
“啊,这个……”王云才马上又骑上了自行车,又快速蹬车了。郝芳忙喊:
“王云才三哥,慢点骑,搭个伴儿。”王云才想:我虽然瘦如老猴,弱不胜衣,俺也是爷们呀,俺得快骑,晚了,那市场地摊就占不着好位置了。“嘿嘿,”吓唬吓唬你也挺好玩的吗!
王云才用尽了吃奶的力气蹬起自行车,还为自己的坏点子十分得意得“嘻嘻”笑着。
郝芳发现听不见王云才的声音了,确已无影无踪了,也加快了车速,在想:这个干巴猴子什么意思吗?她骑过了开水田时的四分干渠桥,继续向前面呼唤:
“王云才三哥,王云才三哥,你到哪了,你等我一会呀!”竟听见身后的四分干渠里有低沉的回话:
“我在这呢。”原来他翻车掉进了河沟里。郝芳将他从水中救上了岸,他嘀咕道:“吗还是那时候好哇,搞运动时候好,吗不干活到哪不说上句,那时心想事成,我哥是造反派头,我叔是公社干部,那时我在生产队里时也尽干俏活啊。说破了不是活,都是干呆着,从小夹着镰刀看庄稼,晃晃悠悠一样挣十工分,后来更轻巧了,在大队执勤,经常有外捞,肥吃肥喝挣大队的高薪阶层公分,按照四个生产小队的最高分值再加点……哪出过这个臭苦力气呀”……
一个下雨日。无法外出的石溪竹,这长久的疲惫终于得以多睡一会儿,郝芳不满意,拽他的被褥:
你起来,我叠被!”石溪竹长叹一声坐起:“就让我多休息一会儿呗”,郝芳急了:
“人家那老爷们儿,经营土地都象欢虎似的,咱家你这阴死阳活的,想好也难”!
“他不是在下大雨吗”。
“你往外看看那西院的张富仁子,不还在地里顶雨摘芸豆呢吗?不让你办厂拉队伍搞工程出去花,你就消极怠工。”石溪竹应声望去:
“他那不是在利用下雨天,在别人家的地里偷菜呢吗。”石溪竹自觉无须再谈下去了,认定今生至此算无人理解了,摆在面前的只有责任。
郝芳说道:“看来还是生产小队时好了,让你没有念想,都给我圈在一起,爱受不受地混。”
石溪竹越发觉得郝芳,不仅不是自己志同道合的人。她还有一个不可教化的,狭隘固执的正邪不分明、顽固的传统封建的花冈岩头脑:“这么说,那时候,整你老父亲也是对的了?那时候,象王云才这样的的人,和我们技术员挣一样的工分公道吗,那是个无能力的人剥削有能力人的制度。”郝芳故意不听石溪竹的,将电视声音放得最大。
石溪竹在想:就因为郝芳的父亲救了我的父亲一命,我的父亲真的就把我赠送给了她,用来报答郝永程同志的救命之恩。难道我的后半生就得在郝芳这样的刻薄,愚昧的土围子里度过了吗!
……
廉仲任乡团高官,且继续兼职了组织工作。他心里很清楚:作为新来该乡任职的,肯定有人要利用拉自己也有人要打自己,被人利用倒是好事,这想打自己的人……初建涛可不太好对付!千万不能让他抓住把柄。这眼前的主要把柄,可以让我回家吃的,可就是关于给郝永程案件平反问题了。这组织外调用了组织的外面的人士,是犯组织纪律的大问题了!我填写的组织介绍信,上面写明了“兹介绍石溪竹同志前往你处……”现在仍然存在冶金设备厂组织部里。本来后补石溪竹加入组织,是最好的办法,可是遇见了这个不同凡想的家伙。这介绍信我不可能要得回来了。看来,我现在只有两个出路,一、继续暗厢追认批石溪竹入组织;二、消毁郝永程档案!最完美的当然是石溪竹入组织了。赵明明为了让我拉他进乡里,听我的,已透话给石溪竹入组织,他就是不迎合,对仕途之路不感兴趣呢。照实说他要是能进来,那可比我们走得高远多了。看来我只能起动第二方案了,消毁郝永程所有档案,就报丢失了!
火光烤得廉仲的脸红光闪闪……
乡里得到了上面的最新精神,给林业干部转正名额。乡委履行诺言,给朱雪娇以林业干部的身份转正了。气得林业干部郭玉华在乡府大院大骂:“这个院子里没有一个好人,最肮脏!”各室的人都听见了,虽然同情他,但无人敢上前搭理。只有廉仲走至前来:
“兄弟,有初建涛,这样的结局你应该想到。”郭玉华看见廉仲前来关心自己,他忙拉住了他:
“兄弟,你是好人哪,大哥我没事,我是果树技术学校毕业的。我和农业技术推广站的,示范场当技术员的石汉是同学。他知道我有手艺在身,我辞职下海去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