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相守(2 / 2)
他本来想逗逗她,可看她神情那样认真,又不忍了,道:“没有事的,妹妹。”
她就慢慢在他身边坐了,低着头绞着手中的帕子,外头传他病得风吹就倒,但他虽然体弱,却也没有那么厉害,只是母亲笃信高僧所言,不让他见外人,将他圈在这院子里罢了,他看她那样,忍不住问:“我若病死了,妹妹当如何呢?”
她轻轻哼了一声,“我便嫁一个比三哥好十倍百倍的,做个一等一的好妻子,带他到三哥坟前气三哥。”
他便笑了,而她像是第一次见他笑似的,怔看了半晌,眸底忽然蓄起水光,低低道:“爹爹和娘亲都说,三哥除了身子差些,样样都是极好的,想来比三哥好百倍千倍的,这世上也是没有的。”
他与她那时都很年幼,不懂风月,也没有什么爱慕情意,只因名分定了,他看她,便像看待长成的小妻子般,而她看他,也真像待小夫君般,为人妻的责任心很重,生怕他风吹一吹,就一命呜呼。
“还是不要死的好”,她望着他,神情很是认真,“爹爹说我将是世上最好的新嫁娘,三哥若死了,很吃亏的。”
他于是又笑了,笑着见她睫处沾着片剔透雪花,将化未化,如泪一般,想着伸手替她拭去,融雪落在他指尖,他指触在她柔颊处,轻轻软软的,一时竟不想撤开,而她抬眸看他,乌亮的一双眸子,像直望到了他心底,他忽然心中一动,慢慢地收回手,道:“那我便不死吧,妹妹。”
她唇角弯起,笑得梨涡浅浅,伸手玉葱般的小指,“说好了”,满园的雪风梅香中,他伸指勾住那温热的暖意,道:“说好了。”
但他很快毁了诺,也真的,很吃亏。
他是在大雪那日上午,奉命将她接送入了承乾宫,及至午后、暮沉、夜重,她都一直没有出来,第二日天明时,所有承乾宫侍,心中都有预感,有些事,怕是要到明面上了。
他为奴深宫,总是遵圣命的,看她面无表情地出了承乾宫,将她扶上了去怀王府的马车,她手里攥着一道明黄圣旨,手指冰凉地像浸在冰窖里,一丝温度也无。
及后,入宫,封妃,外头都道圣恩眷重,他瞧着也是,她为怀王妃时,圣上顶着人伦纲常,几年都丢不开手,如今终于弄到了手,冒天下之大不韪封了妃,她天天冷颜讥语,圣上仍宠着护着,真闹厉害了想治她时,不过几日也就绷不住,仍是抱搂着笑唤“苏卿”。
她是丝毫不怕死的,圣上却是真怕她死,无论天子如何权柄滔天,如何强取豪夺,单在这一点上,她是压在天子头上的。
后来东宫生出“巫蛊一事”,她借势离了承乾宫,人一自由松泛,笑意便多了些,『性』子也像软了点,圣上瞧着欢喜,也就由她住了未央宫,但他在旁看着都知,她那笑意,从未深及到眼底,圣上是她枕边人,又岂会不知,只当不知罢了,成日欢欢喜喜地宠着。
都道帝宠浅薄,可论真心,圣上待她,瞧久了好像还真有那么一点,但圣上的真心,在她那里,是不值什么的,她只是痛苦,只是恨。
多少次夜深月凉,幽殿旖旎暗香,圣上沉沉睡去,而她微拢着松散的薄纱寝衣,隐着里头的轻浮胭痕,趿鞋下榻,慢踱至窗几旁饮酒,望着殿外如水月『色』,一杯又一杯,渐似有些醉了,她再挑着垂帘,慢慢躺回圣上身边去,蜷着身子,如一只新生的小兽,自顾取暖。
东宫欲置她于死地,目的没达成,反激起了她生的活力。她侍在帝侧浑噩痛苦许久,像是终于有了方向目标,一个夜行之人,于无边黑暗中望见了引路明火,将恨与痛苦,全抛掷进去燃烧,使火势更旺,驱散『迷』雾,烧得前路一片光明。
他借她手,除了桓信等人,平反卫氏冤案,她也借他手,『逼』得东宫谋逆被废,不仅以怨报怨,也于前朝立了威信,他与她,这般互利,两厢情愿,也是两清。
卫氏只余他一人在世,他却也非全人,无法传承香火,他从前曾立愿,家仇得报日,干净赴死时,如今,却不舍了。
长相守,长相守,原是这般的长相守。
榻上阖目养神的女子,慢慢睁开眼看他,他道她是有事吩咐,趋近前去,在美人榻前半跪下身子,见她一双乌水晶般的眸子,凝视着他,缓缓启齿轻道:“卫绾……”
作者有话要说: 觉得女主有点可爱,想锤皇帝……
如果没有家变的话,卫绾会是个好丈夫……其实女主人生有好几条幸福支线的可能『性』,只是被作者全掐断了,走上了这条主线大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