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张网已待(2 / 2)
“你又能有什么好办法?大人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谁敢违抗她的命令?”歆间叹道。
“我,有事我来顶着。所以,想请歆间叔叔把你们的人带回山上,母亲那里,由我去解释!”
“这样恐怕不行吧?我这里有两千多人,若不下山,大王一眼就能看出来。”歆间道,“她要追问起来,就麻烦了!”
“那这样吧,让歆强带领一千人马,留在山上,守住大营。歆盛领一千人马,悄悄尾随在后面,万一咱们中了圈套,他负责接应。歆间叔叔你,与我一同去见大王。”赫赛儿道。
“好主意,我看这样最好。一旦没有埋伏,后面的歆盛还可以上前攻击,多斩杀些人头,多领些赏钱,大王的火气也会小一些!”
歆间说完,把歆盛、歆强都叫到眼前,把适才赫赛儿所说的策略,告知了二人。
二人听明白后,遂拨马领命而去。
郑异在旁,也心中暗赞赫赛儿聪明,年纪轻轻,却临阵不慌,充满智慧,颇有大将风度。
当下,赫赛儿与歆间并骑在前,朝着赫赫所在的大队人马奔去。
赫赫远远望见他俩,迎头断喝道:“拖拖拉拉,你们怎么现在才到?郭都尉都已经在这里等你们大半天了!”
郑异上下打量一下这位郭奎,身穿汉军郡制都尉甲胄,确是贴身制做;再看提刀姿态,颇显自然顺手,应当弓马娴熟;酱紫黝黑的面颊中充满着仆仆风尘,确实是长年累月在边塞戌守所形成的独特肤色,身后的数名随从,也是军旅之气充盈,可以断定这些人应是汉军不假。
郭奎在马上向赫赛儿与歆间见过礼后,转向赫赫道:
“大王,我等即刻动身吧?”
赫赫不答,却向歆间斥道:“歆强与歆盛何在?”
歆间看了看赫赛儿。
赫赛儿道:“还有些族人在下山的路上,我让歆家兄弟把他们集结齐整,然后来追我们,随后就到!”
赫赫面色略微缓和,道:“很久没有让全族的人一同上阵了,松松垮垮,成什么样子!”
她看了看队伍,道:“多数的人都到了。郭都尉,头前带路!”
郭奎听到身旁人的翻译后,道:“遵命!”言罢,催马启程。
赫赫命歆间率人紧跟着郭奎,自己则同亲兵居于正中,而令赫赛儿断后。
郑异暗自摇头,这赫赫虽然身经百战,勇猛狠辣,却多为偷袭闪击,但若大规模带兵作战,明显谋略不足,治军无方,既未遣派探马去察看四周动静,也没有命人紧紧看住郭奎等人,真是利欲熏心之下,失了方寸。
前队人马越走越快,尤其是东方露白后,能够看清道路,索性纵马飞奔了起来。
赫赫见状,传令赶紧跟上,大军驰骋在万里无垠的草原上,卷起的滚滚风尘不住扬向天际。
过了午时,她见前面队伍还没有停下来的迹象,反而愈发疾驰,连忙派人过去传令给郭奎与歆间,让全军停下来歇息,补水进食。
可行军速度实在太快,先后派人三次传话,都未见回复。
她回头眺望,但见尘土飞扬中,前、中、后三军已经完全脱节,空旷的野地之中,白山游骑散落得到处都是,所有人只顾低头策马狂奔,却都不知道去往何方?
眼见周边景色开始朦胧,泛起一片浮白,她终于有了一丝不祥的感觉,勒住了战马,吼道:“所与人,都停下来!”
万马奔腾中,前队冲锋驰骋,后队纷至沓来,谁人能听到她的吼声。她勃然大怒,再次尖声吼道:“都快停下来!”
她叫得筋疲力尽,却依然无人理睬。这是她自上白山以来第一次感到如此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望着自己带来的乌桓人马冲进正在涂墨的昏暗天色之中。
天地之间一片混沌,狂奔的人群中,已经分不清了谁是大王,谁是兵士;冲向哪里,何时停下,也没有人知道。
她的心中终于袭来一阵恐惧感,也知道了什么是无奈!这一生,她对人的沟通方式就是吼叫、怒斥、责骂与杀戮,强人所难,逼人屈服,让人震怖颤抖!
眼下,当所有这一切都无法奏效时,她顿时失去了主张,没有了智慧,变得束手无策,只能任由这些人奔到筋疲力尽,连人带马无力继续前行一步时,再重新整顿吧。
她有些后悔,没有听郝赛儿的建议,留下一些人马在山上,有备无患;她也有些懊恼,盲目轻信了这个来去匆匆的郭奎,只见过两次,仅凭他的三言两语,便将苦心经营多年的白山人马尽数带了出来,陷入在这数千年来不知埋葬了多少勇士豪杰的战马黄沙的杀戮场中,将全族人的命运悉数赌上,就此成为他人案板之上的鱼肉。
但一想到萧着许下的那厚重赏金,她立刻又看到了无限光明,万一这次豪赌成功了呢?毕竟,与萧着无冤无仇,他绝不会无缘无故的设下埋伏来坑杀白山人马吧?更何况,赫赛儿还与他有那么多年的师徒之谊?事到如今,前方只有两条道,一条是布满财帛的金色大道,一条则是万丈深渊里的黑色不归之路。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一切听天由命!
夜幕降下,上天对她的命运终于做出了最后的安排。
狂风大作中,四面八方涌现出了无数的黑影,呼啸着纵马奔驰而来,手中持着强弩,轻而易举便将早已困乏力竭的白山人马一个个射到在地,任意的屠杀。
这些黑影当中,冲在最前面的数人,装束比较奇特,与其他奔袭者完全不同,尽皆身穿质地柔软的黑色皮甲。
这些皮甲表面如同普通布制衣衫一般的轻便自如,内里却坚韧异常,竟能硬生生挡住白山乌桓强弩射出的矢箭,而且被射中或砍中时,不但刀枪不入,还不留下丝毫划痕印迹。
他们径直冲进白山乌桓骑兵的阵中,却根本不同围上前来的对手做过多纠缠,而是左冲右突,见到缝隙就钻了过去,绝不恋战,似乎只是专注于搜寻目标,并非杀敌。
终于,当他们来到她的近前时,停了下来,真正展现出强大的正面攻击能力,三下五除二如砍瓜切菜一般,很轻松的就将她的亲兵们杀得血肉横飞,身首异处。
当她看清楚为首之人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人更不多言,微笑着一挥手,她立时尝到了万箭攒心的剧痛。
这种苦痛,她曾经不知送给了多少人,其中很多人都与她无冤无仇,只是他们的财帛带来的祸端。如今,又轮到了她!
她放弃了希望,缓缓垂下眼皮,想再望向这个世界最后一眼,就彻底摆脱这一切苦难,尽管多数都是她带给别人的,但毕竟,也有别人反馈给她的。
然而,刹那之间,她面前的情景又发生了逆转,在攻击她的那几位黑甲人身后,又出现了一些人,拼命冲了过来,一阵砍杀,特别是其中一员年轻汉将,异常勇猛,动作矫捷,进退如风,出手似电,刀锋所向皆是刺破对手咽喉,恰是其身上的黑色皮甲所遮护不到的要害部位,一招致命,转瞬之间,对手就已闷声倒下两、三个人。余人见状,尽皆震怖,转身夺路奔逃。
她又燃起了希望,努力把眼睛睁开一条缝,但眼皮上鲜血不住滴落。在红色的视线中,她看到了女儿赫赛儿那噙着热泪的悲痛面庞,她看见了歆间那关切、悲愤的神情,但她强撑着向别处望去时,却再一次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适才奋力搏杀那几个黑甲人的汉将,竟然是赫赛儿身边那位名叫穆姜的又聋又哑的美貌侍女,而且此刻还开口说了话,虽然听不懂在问什么,但却能听出来,竟然还是一个男子的嗓音。
她已无暇顾及这些,挣扎着在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前,送出了最重要的一条信息!
“她说了什么?”郑异问道。
“她说袭击他的人,竟然是……”赫赛儿实在说不下去,低头掩面哽噎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