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济都斗智 (上)(1 / 2)
众人登程前往济国。王平策马在前带路,不时回头张望,向身侧的陈睦问道:“你等之中为何少了一人,怎么没有见到同来的田虑?”
陈睦道:“昨晚,郑仆射遣他赶回京师去了。”
王平一听,忙停下马来,又问:“为何回京师,出了什么急事吗?”
陈睦道:“路上每到一个属国,井大夫都要把情况记录下来,然后遣派一名健卒送往阙廷。这次,郑仆射加派了田虑,去把这边的进展一并报与王景。”
王平听罢,迟疑一下,便不再多言,打马继续前行。
他身后是随行的济国卫队,接着是何敞等人的车驾,最后则是从京师带出来的护卫汉军。
不过,郑异、井然与何敞却都弃车骑马,这样能一边聊天,一边欣赏路边景色。
井然道:“这里一马平川,真是五谷丰登之所,东州的粮仓啊!”
郑异道:“所以,郎陵侯不愿意再兴师动众、开渠引流,以免耽误本地的农时。只怕这一带的王、侯都是与他一样的心思。”
何敞道:“他们的想法都被郑仆射算得骨子里啦!来时,我不理解,还争个不休,此刻方才明白,他们都是各扫自家的门前雪,丝毫不顾别人家的瓦上之霜啊!”
郑异道:“王、侯之国,与阙廷、州、郡、县截然不同。诸王、诸侯衣食来自各自的封地采邑,故此只要治理好这些地方,他们就可以富足无忧,何必再劳心去顾及其他地方百姓的水深火热?再者,他们把属国治理的再好,也还是王爵或者侯爵,岂能再有升迁?各郡、县却不一样,官吏皆由阙廷选拔、调配,人人都想加官晋级,但能否如其所愿,便取决于所辖之地治理的政绩。而陛下,则考虑的是整个大汉天下,比如这次治水,为全天下大汉子民的福祉,不得不触犯一些王国、侯国的利益。不过,这些王、侯只顾自己,貌似各有其理,实则目光短浅,因为从长远看,他们最终也会从中得到更多益处。毕竟,周边的其他地方富足殷实,总比一穷二白要好吧!”
“到目前为止,我等此行能否达到预期意图,济王的态度就至关紧要了。”井然道。
“不错,郎陵侯已经明言要唯济王马首是瞻,不知他何以如此恭服济王?”何敞道。
“此事说来话长,根源还在郭家。当初,真定王在河北名望素着,臧信之父臧宫等一些功勋宿将就出自那里,自是倾向郭家;臧信长大后,就一直在北宫军中,更是与诸王相熟,交情深厚;朔平门之变,济王敢做敢当,主动揽责,力保臧信等人免遭严惩,让他们得以平安回到封地。至于之后嘛,成了近邻,他们更是少不了来往,昨日郎陵侯不是也提及当初曾一同剿匪安民吗?”郑异道。
“这济王对筑渠抵制如此坚决,实在出乎我的预料!”何敞道,“而陛下的决心又是那么坚定,不惜一切代价都要疏浚汴渠。倘若知道济王持反对态度,只怕事情远比当年朔平门前要严重的多了!”
“若只是济王本人的主张倒还有商量余地,但假如他背后还另有推手,那前景就着实难以预测了。这就是陛下遣派何国相前来济南的原因所在!”郑异道。
“另有推手?”何敞闻言一惊,“陛下之意是?”
“何国相不必紧张,”郑异道,“只是照常尽国相之责便是,顺便留意观察济王身边往来之人,有没有什么莫测高深、智略弘远之士。”
“昨日,你所问郎陵侯的那位苏仪,是不是要找之人?”井然忽插言道。
“正是!”郑异道,“这位苏仪,仅用数年之功,就能把沂国从贫瘠之地治理成富足之帮,实乃当世之殊行绝才。然而,却名不经传,知其者甚少,颇为神秘。”
“临来之时,陛下也曾提及此人。”何敞道,“但这苏仪身在沂国,与济国何干?”
“若真是无关就好了,我也希望自己是多虑了。”郑异叹道,“只怕此等老成谋国之人,其志并不仅仅限于沂国、济国两个王国啊!”
说着,他抬起头,凝视着远方,喃喃道:“苏仪,苏仪,自诩合苏秦与张仪二人之才,合纵连横,先合纵再连横,借用汉家诸子并壮,把阙廷视作强秦,群起而攻之,再继而仿效王莽代汉,如此嚣张,真是欺我大汉阙廷无人么?”
何敞、井然均不知他所言何意,只得纵马缓缓而行,默默不语。忽听郑异又道:“何国相,还请留意一人!”
“何人?”何敞道。
“言中!”郑异道,“此人曾身藏角端弓欲入南宫,后又引发朔平门之变,接着竟在众目睽睽之下逃出北宫。此前,他与北宫诸王交往甚久,其中就有济王。若就此销声匿迹,碌碌无为,岂是此等才高于世之人所为?故此,我料他必会出没于北宫诸王国中,请格外留心!”
“我记下了,但不知此人长得什么模样?身有多高?”何敞问道。
“实不相瞒,我亦未见过此人。但你所熟悉的人中,却有人见过。”郑异道。
“谁!”何敞大喜,连忙问道。
“济王!”郑异笑道。
济国在朗陵之东,靠近大海,相对湿润,日照较足,气候温和,开阔平坦,五谷茁壮,蔬果硕实,端的是天府之国。
依照王景的治水思路,在朗陵国分流后。无论是继续东进的黄河,还是转而南下的汴渠,都需经过此地。
济国王城,气象万千,城高墙厚,巍峨雄伟,遍插旌旗,遮天蔽日,甲士威武,刀兵耀眼,声势犹胜京师洛阳。
城内街衢通达,巷户密布,商铺鳞次栉比,货殖琳琅满目,过往仕人形形色色,城中的豪门气概也不亚于京师的公侯府邸。
济王王宫坐地其中,金华玉堂,正殿崔巍,天圆地方,华阙中天;后宫幽深,闺房周通,兰林蕙草,随侯明月,亦非南宫可比。
饶是井然、何敞等这些从京师来的,也看得目不暇接。
“怎么样,到富庶之地来做国相,是一个美差吧?”郑异对何敞笑道,“将来得好好感谢我啊!”
“奢侈恣欲,游观无节!”何敞却恨恨说道,“来时,那些面黄肌瘦、破衣烂衫的流民,咱们一路上可没少撞见,真是此处天,彼处地!难怪济王不愿意再兴师动众,破土动工,疏浚汴渠!”
到了王宫门前,王平下得马来,走上前对众人说道:
“几位请稍候,待我先进去通禀济王。”
良久之后,他才趋步出来,道:“王爷吩咐,说路上鞍马劳顿,先请何国相回府,余下各位暂去传舍休息。”
“回府?回哪个府?”何敞疑惑道。
“就是国相府啊?自建成以来,都是空着的,因为阙廷始终没有遣派过国相来上任呀!”王平道。
“不是陛下没有遣派,而是因为济王一直对阙廷拟定的人选不满意。”井然道。
当下,王平亲自带着何敞前去相府,而郑异、井然等其他人则被他的随从领往传舍。
相府也是房舍林立,焕若列星,玉阶彤庭醒目,崇台闲馆俱全;奴婢来来回回,穿梭其间;仅马厩中的高头雄骏,就不下百余。
何敞望得目眩神驰,回首对王平,道:“我哪里需要这偌大排场,快领我另寻清静之所!”
王平急忙拦住,笑道:“这府中亭台楼榭、花园湖泉都有,还能少得了清静之所。国相如不满意,尽管开口,也可以依相国之意新建。”
“这里,就是再清静,也不能让我的内心清静下来!”说完,何敞带着陈睦就往外走。
“何国相,此处居所并非为你一人而设,而是依据济国的法规为一国之国相而建。你未来之前,就早已竣工。今日你不住,自会有下任国相入住;再说,已经建好,你却让这里空着,却执意另选他处而居,不但有违节俭,反倒更加浪费,岂不是奢侈无度吗?”
何敞想了一想,道:“此言倒也并非全无道理。那就给我们收拾个肃静点的角房,那些奴婢们从哪里来还是送回哪里去!”
王平道:“这个容易。不过,那些奴婢们乃是国府出钱买来配到相府里的,不能退回原处。您若不需要,尽快不用吩咐他们侍候便是。但他们得留下来,否则无处可去!”
济国的传舍也是金碧饰珰、雕梁画柱。
井然让传舍仆役们去把京师随来的汉军都安顿下来,见堂舍内只剩下他与郑异二人,方叹道:
“这比我的太中大夫府可辉煌多了!”
“辉煌好啊!”郑异道,“适合久住。”
“莫非你还打算在此久住?”井然奇道。
“不是我!”郑异道,“而是要看济王希望让我们住多久?”
“此话何意?”井然不解。
“明日你就知道了。”郑异道,“常有人云:欲速则不达!反之则是,欲达则不速。要想达到目的,就不能一味求快。”
次日,井然起个大早,梳洗已毕,出得自己的堂舍,趋步来到郑异所居院中,见堂门紧闭,显是尚未起床。
井然也不客气,抡起拳头猛敲了一通,方听见里面传出郑异懒洋洋的声音:“谁啊!那么早就砸门,扰人清休!”
“不早了,快起来用膳,然后一同去见济王。”井然嚷道。
“王府可曾派人前来相请?”郑异问道。
“还没有。等咱们用过早膳,就差不多该来了!”
“那来了,再用早膳不迟。连日鞍马劳顿,精疲力竭,该好好休息几日了。是用早膳,还是去后园赏花观泉,你等自行其是吧!”说着,他似乎翻了个身,又睡过去了。
井然无奈,只得自行先去用膳,然后在后院转了半日,到得午时,仍不见王府来人,在舍内呆得实在无聊,遂准备出门到市面上去游逛。
不料,刚至大门,府前的甲士将大戟交叉架起,挡住去路,虽然面带微笑,口气却是不容置疑,言称:
“王爷有令,京师来使,乃是贵客。为安全起见,不经王爷亲自应允并安排陪同,则不得出门!”
井然无奈,只得怏怏调头返回舍内。抬头却见郑异已经起来,简单用了午膳,精气神立刻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