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1 / 2)
皇宫的后花园,倒是昭娣从未来过的地方,她跟随扶苏,辗转蜿蜒铺满石子的小路,越走周边树林更盛,遮挡住些许月光。
前处更黯淡了些,扶苏回过身,皎如玉树临风前,他紧紧拉住昭娣的手,经过一处假山,上面倒是残缺一块,昭娣本没瞧见,只伸手一扶,缺口刺痛了手。
“呲——————”
“竟有这般缺口,我倒没瞧见,好生疼。”揉了揉纤手嗔怪道,不想扶苏回过身,眼眸里带着探究细细盯着她。
被他这般眼神看得浑身不自在,昭娣小心翼翼问道,“苏苏,怎么了?”
他只重新看了看一旁假山的缺口,询问道,“你当真,不知此缺处?”
“我怎会知,又不是我。。。”脱口而出间顿住,她才意识到扶苏的反应,莫非,这是从前温昭娣做的。
昭娣不敢再抬头,只暗自揉着手,未瞧得见扶苏神态,只见他用丝帕裹住受伤的柔荑,仍是拉回另一只手,继续往前走。
默默跟在身后,懊恼的昭娣再不敢多语,生怕一时间又露了破绽。
水波平静,波光粼粼的湖边,排排垂杨柳,微风轻拂,枝叶划向湖面,漾起圈圈涟漪。
自那方才的假山一路连绵,最后停在最大的一处假山面前。
扶苏谨慎地看了看四周,将那假山一推。
拉开地面多出的木板,里面一道深不见底的阶梯,他率先隐入,昭娣紧随其后。
极窄的小道越走越宽敞,倒与烟雨楼的基地不谋而合。
走下最后一节台阶,扶苏猛然停住,触不及防昭娣一迎而上,正撞在他身后。
“哎,怎么了。”昭娣左顾右看,微透着惊慌,却不想抬起眼,扶苏宠溺笑着。
他低下头,贴近慌张的佳人,眉眼溺爱,“傻丫头,今晚怎么这般鲁莽。”
他将昭娣护在身后,微弱的步伐声走进门口,侧身屏息,细细听着门内声响。
昭娣正看着他侧颜,鸢肩公子二十余,齿编贝,唇激朱。
觉察出里面并无异样,也未有人在,回过头想喊昭娣进去,正见着她那般看自己,不免一阵轻笑。
“尚可安全,进来吧。”扶苏拉起她的手,今夜笑容更暖。
推开门,里面不过小小闺房模样,只是未见阳光,点着铜蜡仍旧昏暗暗。
在屋内踱了几步,扶苏叹了口气,“看来,小星并不在这。”
扫视着屋内圆桌,桌上摆着茶具,一旁梳妆台散满生锈上灰的珠钗首饰,连铜镜都糊上一层灰蒙蒙,角落衣柜边的床幔自不用说,生旧间已然发灰。
看了半响,扶苏正欲带她离开,经过圆桌,她目光停留一瞬。
刚要踏出门槛,她紧拽回扶苏,“不对,有人来过。”
扶苏目光不解横扫周围,“娣儿,你发现了什么?”
“你看,”她伸手指去圆桌上的茶壶,“屋内所有东西,染上层层灰尘,唯独这茶具。”
圆桌上,一小茶壶边围放着四五茶杯,只一茶杯干净如许。
扶苏迅速关上屋门,神情严肃,“看来他真的来过,小星想来,是被藏着。”
二人极有默契,已不再多语,四处翻找,床幔撩起,衣柜大开,皆无下落。
瞥见床幔,扶苏惊觉,疾步上前扯下薄被,打开床板,正见一小男孩睡在其间。
“娣儿,果真在这。”眉眼凝重,后生凉意。
扶苏将小星从床板中抱出放回床上,昭娣搭上他纤细瘦弱的手腕,凝神片刻,才道,“没什么大事,就是营养不良,所幸扶绅翎还没丧心病狂到对小孩下手。”
“娣儿,我们现在,暂时别带走他。”扶苏目光落向小星沉睡平和的面容。
昭娣点头,警惕看了看周围,“我也这般想,未免打草惊蛇,想来,扶绅翎暂时不会对他如何。”
天色渐晚,扶苏恐扶绅翎回来,急忙轻柔喊醒了小星。
他睡眼朦胧,微带一丝恼怒,看着眼前人,也不怕生,笨重坐起身,稚嫩的嗓音对昭娣喊道,“这位姐姐,你又来了。”
他看向一旁的扶苏,天真询问,“你是我阿爹吗?”
“小星,”昭娣扳回他身姿,“你可知道,是谁将你带来的?”
他揉了揉眼睛,脑海里回忆着,稚嫩的声音脆生生道,“一个小姐姐,可我不识得。”
昭娣和扶苏同时对视一眼,他们本以为是扶绅翎,不想,却是另一个人。
“那你可知道,她叫什么?”昭娣仔细看着他,心中反复思虑何人。
小星猛然摇了摇了头,眼里带着一丝惧怕,“那个小姐姐好凶,总是凶我,带着白白的面纱,小星看不清。”
他又看了看四周,眼里略带哭腔,小小的手摇晃昭娣胳膊,“小姐姐,小星的娘亲呢,她在哪,为何不来找小星,小星好想娘亲啊。”
昭娣沉思半响,眼见不该再久留,对着小星哄道,“小星,你娘亲给你买好吃的去了,这几日你乖乖呆在这,别跟那个小姐姐说有人来过,如果你能问出那小姐姐是谁,你娘亲还会给你买好些小玩意儿,可好?”
到底是孩童,三言两语说得他眼冒亮光,兴冲冲点了点头,昭娣轻柔摸着他,心下悲凉,若他知晓连娘亲最后一面都未曾一见。
日后,得多遗憾。
生逢乱世,便是他的宿命。
看出昭娣的伤感,扶苏哄着小星在床板间睡下,将屋内尽数收拾好,拉着她便走出屋门。
“娣儿,别这般介怀,盲女之死与你无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数。”扶苏一抹感伤的神情,映照在星稀月朗的夜空。
湖边,他们立在静谧的月下。
小星已找到的消息尚未透露出去,昭娣从烟雨楼派人暗中关注假山的动静,盲女死因尚未查明,她的尸体未选择下葬,正冷冻在太医院地窖。
空芷每天早出晚归搜查证据,却不想,发生了昭娣最不愿的事情。
御书房来报,宁弘中毒病重。
她随着汪实初朝御书房走去,一路上胡思乱想,莫非自己的药真的有问题,明明扶烟灵已死,宁弘怎会中毒。
看出她的慌乱,汪实初边走边拍了拍她,安慰道,“别多想,你先冷静点。”
踏入御书房,一眼瞧见宁弘躺在一边贵妃椅,殿内宫女太监皆被退去。
他狭长的眼眸似潺潺春水,发丝凌乱粘着汗水紧贴着那细致如美瓷的肌肤,紧皱眉心,玉颈喉咙上下滚动,唇瓣苍白,嘴角微勾,那被昭娣咬下的印记更清晰可见。
“阿宁。。。”昭娣疾步上前跪在他身边,纤手搭上脉搏,凝眉沉思,随之不解,抬头看着汪实初。
见状,他也搭上昭娣松开的脉搏,眉眼里同样震惊。
与盲女一模一样的脉搏。
意味着宁弘也会,油尽灯枯。
“不,不可能,”昭娣心慌,她再无法接受宁弘也这般莫名其妙像盲女那样死去,原本跪着的姿势已然瘫坐,不断摇晃他,“阿宁你醒醒,你怎么甘心就这样死去。”
奈何怎么摇晃,他都皱着眉心,妖魅间流光溢彩的眸子紧紧闭着。
汪实初扶着她,眼里同样焦急担忧,“娣儿你别这样,他的病比盲女轻,还有时间,我们得抓紧。”
油尽灯枯之势,若非下毒,原因不过有三,其一,心肺肾脏功能衰竭,其二,长期忧思心悸所致,其三,过度劳累常年抱病。
昭娣已经没法子多想,拿出三张纸并列,分别写下三种导致油尽灯枯之势的对症药方。
她看着第一张药方,其间罗列着,葶苈子、桑白皮、车前子、生黄芪、太子参、丹参各三十克,泽泻、麦冬各十五克,五味子、当归各十克。
只微略沉思,叹了口气。
昭娣喊来了幸长,他踏门接过药方,听着昭娣吩咐,“记住,必须你亲自煎药,每剂浓煎成两百毫升,”她突然顿住,这个朝代哪懂这些度量衡,看了一旁空碗,“每剂浓煎成两碗,明白吗?”
幸长慎重点头,抱拳行礼后退出。
长期忧思的安神丸药方是最普通的,可是此病怪异,她尚不敢下重药量。
毕左拿着第二张药方,听着昭娣的命令前去煎药,她才仔细看向手里的第三张。
药方上,罗列着,党参、炒白术、茯苓、炙黄芪、山药益气健脾,砂仁、青皮、陈皮、木香行气调中运脾,紫苏梗、藿香化湿醒脾,鸡内金、莱菔子消食理脾,甘草益气和中。
诸药共奏益气健脾,祛疲养神之功。
昭娣只觉得第三种可能性最大,毕竟宁弘常年抱病,如今一直劳心三国纠纷。
换做以往,他大可挂帅出征,绞杀殆尽。
有时候她宁愿,他仍是个修罗皇帝。
见她拿着药方,再次陷入了沉思,汪实初给他喂下稳固心神的药丸后,就起身拿过药方子,言语温和,“你在这好生照料,我去煎药,切记,不可多虑。”
昭娣垂下眼眸,灵动妖媚的瞳孔此时没了星亮,只淡淡点了点头。
屋内已空无一人,她重回宁弘身边坐下。
突然,鼻间嗅到一股极淡的香味,像是混合着一丝甘苦。
她只四处看了看,未发觉可疑人,屋门紧闭,并无怪异。
因挂心着宁弘病情,便没有心思再多想。
不出片刻,幸长率先端来了药,踏着日光辉隐入屋内。
昭娣喂他服下了两碗,却不见丝毫起色,再度把脉,只将空碗交给幸长,“继续煎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