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改革之对峙(1 / 2)
第五事疏是“固邦本”。
所谓“邦本”,是指人民生活是否安定,社会秩序是否稳定而言。
管仲就说过:“霸王之所始也,以人为本。本治则国固,本乱则国危。”古代一些政治家和政论家都强调,“制国有常,而利民为本”。
人本学说是中国古代政治哲学中最可贵的精粹之一。许多卓越的政治人物都极力要把国家、君主和人民的相互关系摆在一个合适的位置上,保持较为稳妥的平衡。
大量的历史教训也提出,“民心无常,惟惠是怀”。在芸芸众生的心目中,其实都有一把分寸清晰的尺度,都有着自己的善恶标准,对于苛暴贪虐政治普遍具有强烈的反抗意识。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一旦民不聊生,就能够爆发出无坚不摧的反抗力量。多少次暴君授首,多少顶皇冠落地,都不过起于斩木伐竿的嗤嗤黎民。故此,“暴其民,甚则身弑国亡,不甚则身危国削”。
亦正因此,聪明的统治者总是标榜“惠康小民”,“爱民如伤”,呼吁君主要敛民有节,使民有度,总企图缓解君民之间的矛盾冲突,不惜为此在统治体制内部,以及方法手段各方面,一再进行自我调整。
张居正就是明代中期这一类型政治家最卓越的代表。他大声疾呼:“致理之要,惟在于安民。安民之道,在察其疾苦而已。”
在这里,张居正将邦本之是否巩固,主要放在财政经济和民生方面。
因为皇帝挟无上的权威,用国家名义向人民征调的赋役是否适度,人民是否难胜负荷,负担是否均平,征收来的钱粮财富的分配和使用是否合理,均直接影响到国家的财政状况、社会的稳定程度和君民关系,直接关系到统治阶层的安危。
在“固邦本”一议中,张居正首先对当前财政状况的严峻困窘,作了恰如其分的说明,希望引起隆庆皇帝的警惕和关切。
事实上,明代自正统年间以来,财政状况即直线下滑,统治阶层的贪婪欲求日炽,而在征、解、收、纳、用各个环节俱是腐败日增,人民负担沉重和赋役不均,久已成为朝野议论的中心话题。
“成化以前,民间自两税马草以外,不过岁给官师厮役而已。弘治以后,中外坐派岁增十倍。凡吏于其上者,率货视其下,公私之所求,眈眈然鸟鸢之攫肉,必获乃已。奈之何不贫且逃也。于是丁不足以出差,而地于是乎加赋矣。矧地赋力差,豪民巧为规避,与老书黠吏反复相勾,甚或隐射飞寄,不可栉槈。”
这样的恶性循环,到正德、嘉靖以后,为应各种额外开支,更是开动全副国家机器,驱使各级衙门官吏以百端征派,竭泽而鱼。
当时,“长吏考课,唯问钱粮”,“有司惟以催科为殿最,其余不过虚应故事”。
无权无势的小民百姓,只好鬻妻卖子,转徙于沟壑。“今民贫吏慢,而催征之令太数。
夫良民奉法而供赋以为常;敝民梗化,而逋赋亦以为常。”及至隆庆嗣位,相继颁行《嘉靖遗诏》和《隆庆登极诏》,宣布蠲恤诸事,确曾在朝野间掀发起一时性的兴奋,期望新君行新政,能够崇俭戒奢,节用安民。
但是,《嘉靖遗诏》和《隆庆登极诏》的墨迹未干,这位新皇上却“为鳌山之乐,纵长夜之饮,极声色之娱”,敕取金宝,增加织造,“内批”严旨不断,甚至专门派遣御史,分赴全国以“清库”,“欲罄天下库藏输内府以济旦夕之用”。
居正《陈六事疏》的末一议为“饬武备”。“饬武备”问题之所以突出,是因为数十年来北虏南倭的周期性侵扰,久已严重地威胁到明皇朝的安全,不但沿海和边陲人民生计受到摧残,而且蒙古俺答所部不止一次挥军直迫京畿,明朝被迫宣布首都戒严,文武勋贵甚至有弃职离家而逃窜者。人心惶惶,闻虏色变。
在“饬武备”一议中,居正既强调边防形势的严峻,更突出指明,最致命的危害在于内部,在于畏敌怯战、苟且偷安、荒嬉自欺的心理。正是这种失败情绪,导致夸大敌焰,未战先溃的后果。
所谓兵不多,食不足,将帅不得其人等,其实都是可以通过改革整顿加以改观的,是有条件变劣势为优势,力挫来侵之敌,解除来自北虏百年威胁的。
他认为,加强国防力量的关键,首先在于痛惩腐败,肃清长期以来存在于军事系统的诸多积弊。
例如,各级将官都吃空额,按籍有名,营伍无兵;精壮逃没,疲弱充数;临时乌合,绝无训练;军费半入私囊,战斗之士几成饿殍;城堡失修,防御怠废,致虏骑得以纵横驰骋,如入无人之境;而又军令不明,指挥不专,责任不清;狡黠退缩之将,对敌以追呼迎送为能事,任其饱掠然后告捷;敢死悍战之士,纵然勇烈捐躯,殁于战阵,但却被横加浪战失机的罪名,祸延妻孥,俱戍解极边,等等。
因此,居正强调,边事仍有可为,但必须彻底改变上述的陈规陋习和腐败风气,致力于充实营伍,选将练兵,伸张将权,集中财力,严肃军令,才有可能开拓出不患无兵,不患无财,不患无将的局面,才能营造出士饱马腾、人思奋战的气势,才有可能摆脱被动挨打的处境,转为攻守自如,正确料敌,有效御敌,有力歼敌的主动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