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热度（2 / 2）
情不自禁地，他伸手轻柔地为她抹去泪水。
这是他一次看到她哭，以前无论他怎么羞辱她漠视她，她从来没有哭过。是痛失亲人的难过，还是被苍昴伤害的难过……不论哪一种，恐怕都让她伤心至极了。
就在这时，姜葵缓缓睁开眼，怔怔地看着他，声音带着一丝呜咽：“姬缨……”
姬缨收回手，淡淡说：“你醒了。”
姜葵坐起身，“嗯……你怎么会在这里？”
“睡不着，就随便走走，听到你哭的很伤心，便进来看看。”
姜葵窘迫地低下头，双手胡乱擦着眼泪。
姬缨看着她，低叹一声，缓缓地拉开她的双手，慢条斯理为她擦干净泪痕。
然后，没有任何征兆地，他轻轻搂住她，动作轻柔地令她喘不过气。
姜葵因这个拥抱失去所有思绪，在她的世界里，突然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听不到。只感觉到自己那颗心，急速地跳跃着，仿佛要蹦出胸腔。晃神间，优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往后，要坚强，再也不要轻易流泪。”
说完这句话，他松开她，离开房间。
不留下一丝气息，仿佛他不曾来过。
姜葵却因为这个拥抱，这句话，一夜难眠。
从姬府出来，告别赵殊，田忌哼着小曲吊儿郎当地往田府晃去。
快到进门口时，突然看到一个纤细的人影坐在石狮子旁，不禁有些纳闷。
定眼一看，竟是苏和。
他静静地坐在台阶上，不知在想些什么，面容沉静。柔和的月光倾泻而下，衬得他有种冷艳孤独的美。
一瞬间，田忌的斗志顿时昂扬起来，大步走过去，睨着他，没好气地说：“你来做什么？”
苏和闻声，微微一怔，站起身，淡淡说：“听说这次去乌拉打仗，你是主动请缨？”
“当然，好男儿志在四方，不像某些人，甘心当别人的走狗，发官运财运。”说着，还状似无意地瞟了苏和一眼，牛逼哄哄地说：“等我建功立业归来，你可别嫉妒眼红。”
苏和难得地没有呛回去，只淡淡说了一句：“那你可要活着回来。”
田忌脸色瞬间黑的像锅底，“呸呸呸，乌鸦嘴！就是为了你，我也得活着回来！”说完，他又觉得这句话有点不对劲，怎么都感觉有那么点暧昧，又补充了一句：“我一定会活着回来，让你瞻仰一下我的英雄光辉，到时你可以不要太羡慕嫉妒恨！”
“我等着看你前程似锦意气风发。”说这话的时候，苏和语气诚恳真挚，神色平静泰和，田忌仔细盯了他半天，也没看出来他是真心还是讽刺。最后，只象征性地回了一句，“嗯，借你吉言。”
苏和沉默片刻，突然问：“田忌，你怕吗？”
田忌一怔，底气十足地说：“废话，当然怕了！”
“那你为什么还要跟着姬缨趟浑水？”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方向，你愿意跟着皇上升官发财，我愿意跟着姬缨建功立业，都是一样的道理。”田忌挥开折扇，神似颇似不耐。话不投机半句多，他实在不想跟眼前这位眼中钉肉中刺探讨这种话题，因为他们根本就不是一路人。
“可是，那也不应该是姬缨，你明明知道皇上对他欲除之而后快。”
田忌难得一本正经地望着他，“苏和，不是每个人都是你。”
“你……”
“你做过的缺德事，自己心里清楚，就不用我一一细数了吧。远的不说，就说最近姜里大人的事件，你敢说你是干净的？”
苏和眼里闪过一抹晦暗的光，淡淡说：“君上有令，为人臣子不得不从。”
“少把自己说的那么力不从心，从头到尾，你都在积极地向上爬。你有很多退路可以选，可是你从不回头。从你成为大理寺卿的那天开始，你就再未回过头。”
“你是怨我当初丢下你不管？其实当时我――”
“我不想知道，也不愿意知道。”田忌狠狠打断他，眉眼间浮现一丝动容，“你做过的一切事和你将要做的一切事，都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我今天来，只是善意地提醒你。”
“谢谢你的提醒，不过是不是善意就另当别论了。我实在不想跟你这样的人有什么共同之处，你可以回了。”田忌语气冷冷地说。
苏和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没有开口。
田忌盯着他的粉色樱唇，堵在嘴边的讽刺的话语一下子七零八落起来。
随即不禁有些懊恼，想他田二公子游戏花丛数载，向来只有美人对他投怀送抱，如今他看个男人看到眼直，甚至还不愿出口伤他，实在丢人！
猝不及防间，苏和握了一下他的手，田忌身子一颤，皱着眉说：“喂！你……”
苏和已然松开他，转身翩然走开。
田忌低头一看，手心里赫然多了一样东西――护身符。看样子，不像是普通的护身符，倒像是专门去庙里求来的。
原来他来不是来找茬的，而是专门送这个的？
星月黯沉，苏和纤细的身影显得格外寂寥。
田忌盯着他离开的背影，突然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以前，他和他不是这样的。
从看到皇上钦点他为状元郎开始，他便看苏和不顺眼，可是那个时候自己何尝不是在心里暗暗欣赏他的。而苏和，虽然口上总是对他毒舌，可是暗中没少帮了他。
他们曾是皇上跟前最得力的御前侍卫，可是后来，两个人渐行渐远――苏和做了大理寺卿，而他依旧玩世不恭地和狐朋狗友混日子。
其实，不是苏和疏远了他，而是他越来越厌恶面对苏和。
如果一定要说一个自己讨厌他的原因，大概是源自失望吧。
苏和令他太失望。
清晨翩然来临。
苍昴站在长宴宫前，看着破败的废墟，面容里藏着飓风狂怒。
侍卫们正在清理火烧后的现场，齐公公走到苍昴跟前，小心翼翼地说：“回禀皇上，火势太大，全部都烧成灰了，不过有人在里面发现这个东西。”说着，将手心的东西呈给他看。
苍昴看到那件东西，黑眸骤然一敛。
他认得出来，那是他送给她的银钗。一瞬间，心仿佛被什么紧紧揪住，生疼。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想击垮姜氏，把对姜里的仇恨迁怒在她的身上。在她入宫前，他派人***了她，打算找准机会以失贞之罪惩罚她，处置完姜氏一族，他要她去往边陲做军|妓，以姜里当年对待云夕的方法同样对她……他所做的种种，都是为了报仇。
纳她为妃之前，听过有关她的种种传言，未见其人便对她没有什么好感。和她相处之后，才渐渐发现她的好，可是他的立场已经无法改变。
从一开始就注定的命运，只能按照原本的轨道走下去。
只是有一点，他从未想过她死。
这一刻，他所有的报复和憎恨都消失的无影无踪，他所有的狠辣和冷酷都化作泡影，大脑只余一片空白。
她就这样走了？
连尸体都不留，化作一缕尘烟消失在他的世界中？
苍昴的眼底浮现一片茫然，随即转化为更深沉的痛苦，最后终成一片麻木。
似乎在他的世界中，从来没有谁肯为他驻足留下过……
小昭在一旁早就哭得不成人形，到最后声嘶力竭，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眼泪不停地滚落，像是不会停歇一般。
她不明白，自己明明是要上去救小姐的，为什么会突然昏倒，醒来之后自己安然无事，小姐却香消玉殒。独自存活的那一个未必就会觉得自己是幸运的，她只怨自己为什么没随小姐一起死了，也不必独自伤心难过。
狄七在一旁看得心痛，却也无法安慰她什么。
齐公公见苍昴一直站着不动，战战兢兢提醒道：“皇上，今天是姬大将军率军离开的日子，是时辰去送行了。”
苍昴像是没有听到齐公公的话，纹丝不动站在那里，安静的如同一个雕像。
过了好半晌，他才转过身，淡淡说：“走吧。”
姬缨率军离京的场面很宏大，朝阳城的百姓几乎全体出动，为他送行。
多年前，姬远清老将军率军出征时，场面也是这般声势浩大。如今的姬缨，丝毫不比他父亲逊色。
这个十五岁丧父，便踏上征战路途的男子，用自己的行动谱写着赤雪国战争史上一个又一个不灭的神话，不论是孤身潜入敌营斩敌方将领首级，还是一次次以少胜多的光辉战绩，不论是带领赤雪铁骑将藏雪版图一再扩充的壮志豪举，还是六年被皇上冷落毫无怨言的隐忍忠诚，都足以令所有人仰视。
姜葵看着前方姬缨骑着高头大马意气风发的背影，也看到老百姓们对仰慕敬重崇拜的目光，不禁慨叹，姬缨不愧是他们心目中的神，真像是披着霞光的英雄。田忌和赵殊穿着战袍，在他身后左右。就连杜四也身穿玄*装，手荷长剑，英气勃发。
姜葵透过茫茫人群，看到了苍昴，那个迷惑过自己伤害过自己的男人。
拜他所赐，她来到这个时空后的日子，大起大落，跌宕沉浮，简直如梦一场，之前她活了二十多年的人生都不如这几个月来的“精彩”。她知道，今后的命途只怕会更加多舛难测。然而，从她离开皇宫的那一刻起，便不能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