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背盟(甲)(2 / 2)
偶耕吃了一惊,怀疑自己的耳朵。侯希逸兀自牵马,以示此项决心不容置疑。偶耕拦他不下,便请求同去。侯希逸毕竟挂念女儿安危,拍拍他的肩膀,叫他留下,独自上马离开。临别时说道:“我若今夜四更仍未回转,你领着牧笛速回长安。”
偶耕怔怔望着侯希逸离去,失魂落魄回到小屋,只见屋顶倾圮、秋风乱入,屋内已找不到可以遮风挡雨的地方,便说:“反正村中无人,我们换个屋子躲避风雨。”
牧笛生着闷气,呆呆坐着,不予理会。偶耕无法,走过去支起椽柱,想要修葺房户。谁知刚一伸手,屋顶上的横梁、木棍纷纷陷落,险些将牧笛砸到。偶耕再三请求,要她另觅房舍休息,牧笛这才起身,冷冷说道:“我父亲要去馆驿,你为何不拦阻?骆奉先在土台之上未杀他,到了城里怎能留他性命?”
偶耕大惊,痛悔未能拦住侯希逸。他深深自责,连忙去草棚牵骅骝马。牧笛望着他的背影,抬高声音说道:“你去了又能如何?白白搭上性命而已。我一个人,不敢在荒村过夜。”说完,径直走进对面那户茅屋。偶耕无法,重新拴上骅骝马,守在门口,双手挠头,蹲在地上。
夜黑如漆,秋风凄冷,茅屋内黑乎乎一团。偶耕跨进屋来,将大门合上,坐在墙角上打盹。也不知过了多久,一梦惊醒,睁开眼睛,喘着粗气。牧笛坐在一旁,似是一直盯着他,再次质问:“我们成亲的事,到底算不算数?”
偶耕将头抵在墙上,半晌不语。牧笛再三追问,每次都问得更加严厉。偶耕终于咬牙说道:“我是有罪之人,也是将死之人,而且是山里来的孤儿,怎么配得上你?你回到长安,定能觅得好夫婿!”
偶耕说完,如释重负,从墙角站起身来,在黑暗里摸索着走了两步,来到大门前,复又背靠着门坐了下去。两扇门板已经闩上,但是摇摇欲坠、咯吱咯吱乱响,秋风从门缝里吹进来,让偶耕身上发冷。
牧笛再没有一点声息,屋子里陷入一片死寂。这短暂的死寂,竟比堕入地狱还恐怖。偶耕心怀关切,忍不住探起头来,看看牧笛。陡然听到她的一声尖叫:“偶耕小心!”
语声未毕,偶耕只觉得一道劲风吹至后背。他未及转身,茅屋门口一道黑影突袭而至,一杆长长的兵器打坏门扇,险些将偶耕的头颅打得粉碎。偶耕惊魂甫定,那件兵器照着头顶砸下。他就地翻滚,仓皇躲过,就势左掌拍出,将那杆兵器挡开。
门口那人前脚刚跨进门槛,被偶耕这一掌又逼了出去。偶耕当即回身,准备应战,双足尚未站稳,背后陡然一声巨响、泥土乱飞,原来是土墙轰然倒塌,两个庞然大物以泰山压顶之势碾压过来。
偶耕急忙挫身,一步挡在牧笛身前,将她抱起,从大门口抢出。那道弄影死死堵在前面,抡起长柄兵刃拦住去路。而身后两个庞然大物——不,是三个——圆滚滚、黑沉沉,如同碾盘一样滚来,马上要将他和牧笛碾作残渣。黑暗之中,一前一后是两个粗重的声音不停嘶吼,互相提醒着一定不要留情。偶耕听声音辨出,他们是安德广和铜球四。
安德广、铜球四刺杀仆固怀恩不成,怕受到李抱玉处罚,连忙逃下土台,躲在军营这边的地道口内。那名军吏也回到军营,灰溜溜来到二人身旁,手里提着一壶烈酒。三人都是失意之人,冷酒入肚,当即醉倒。他们睡在幽邃的地道里,整个潞州似将他们遗忘。
安德广醒来之时,土台上的宾客早已散去——他被一个人踩到了,那个人正在仓皇逃离。他恍恍惚惚,转身叫醒铜球四,催他一起回城。铜球四酒气冲天,又打醒了军吏。军吏起身揉弄眼睛,往外看时,惊奇发现:外面一高一矮,正是那两个贼人——昆仑奴、槐犁——舍命逃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