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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中举(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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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徐思年不放心谢显, 在交待过小厮好好照顾刘拂后,便跟着谢显前去园前迎客。

被丢下的刘拂又吃了一块糕点, 倍感无聊之下撇开小厮, 自己打着伞顺着原路, 随意溜达着去找徐思年。

当她一路赏花看雪, 终于在白茫茫一片中看到徐思年时,反倒停下了脚步。

“松风兄?”刘拂远远地招呼了一声,在徐思年的示意下走到临近的小亭子处坐下。

不多时,就有人奉上热茶。

刘拂拉过谢府小厮, 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小厮苦着脸摇头,指了指他们家公子:“小刘公子莫怪, 我们二爷说了,不让奴才们瞎掺和。”

主子有命,别说插手,他们就是说都不能多说一个字。

刘拂点头,也不为难他。心道这谢家的规矩真好, 谢老爷能教出两个进士儿子,治家确实严谨。

看着被数人“围攻”的徐思年,刘拂展扇挡嘴,悄悄打了个呵欠。

她倚在亭柱上,不过三言两语, 就听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谢二公子选在今日做东, 自是因为今儿个是各大书院统一的休沐日。

十日才得一日的休息, 配上纤秾合度的雪景, 有兴趣赏雪赏梅的风雅人很是不少,其中有恰巧被谢显请来的,也有如那帮子没得到邀约的。

兴致勃勃来梅园观景,却被告知不得入内,扫兴之下一时怒起,与包了园子的有钱公子对上,也属正常。

前提是,那群书生没有左顾右盼,像是等着什么人来似的。

旁观者清,一旁看戏的刘拂将他们的小动作看得清清楚楚,不过眼见着徐思年二人没有吃亏,就没有上前点破。

徐公子驳论时的英姿很值得一看,有理有据不以势压人,说不得就能入了宋家人的眼呢?

刘拂端起茶盏暖手,静静看戏。

争论从“凭什么谢家开诗会我们就不能来赏梅”开始,引申出“以钱势砸人”这个命题,正在往未知的方向发展着。

究其根本,左不过是两袖清风者与朱门绣户间的矛盾:一派清贫自矜,一派持重端庄;一个说你目中无人,一个说咱道不相谋,车轱辘似的你来我往,没完没了。

刘拂听着听着,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她手中茶杯随着打呵欠的动作颤了颤,发出“咯”的一声轻响。

除了一直分心在她身上的徐思年外,那帮秀才也闻声望向了她。

与人辩驳还心有旁骛,也难怪落了下风。刘拂低头细细抿了一口香茶,无视射向她的惊艳目光。

打她有资格入朝起,类似的争论听了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勋贵与清流两方人,只要有利益牵扯就必要拿彼此的身份发作,上升至家国天下民心百姓,比这些年轻人引经据典的争论有意思多了。

她一边盘算着与会的大抵会有哪些人,一边分神留意着徐思年。

书生间的唇枪舌战,向来是快言快语,几轮下来,客人也还未来。

到底是双拳难敌四手,徐思年再如何急智,一个人也抵不过八张嘴。而他身边的谢显虽学问不差,但明显因为身体的缘故,几乎没有与人争辩的经验,只能算是半个助手。

眼见着再争无用,徐思年的腰杆越挺越直,谢显的面色越来越差,刘拂轻叹口气,放下茶盏站直身子,准备上前助阵。

她这一动,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领头的秀才看着刘拂娇小的身形,冷笑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我看徐兄,倒是养得挺好。”

啧,这话她就不爱听了。

且一个读书人如此歪解孔夫子的话,就不怕至圣先师托梦给主考官判他零分么?

刘拂仰头,大步上前推开意图挡住她的徐思年,以冷笑相对:“这位兄台,方才风大,你可否再说一次?”

话赶着话,没给秀才一丝退缩的机会,另几人梗着脖子道:“说又如何,你不必装着眼瞎耳聋。”

说话间扯了扯为首的那个,暗暗指向来时的路。

秀才被伙伴示意,看到不远处的来人,忙清清嗓子,指着刘拂大声道:“谢二公子说所邀者尽是金陵英才,我等技不如人,自不敢没脸没皮地贴上来……只是你这般无名无姓之辈,若非攀附徐公子,又有什么资格压金陵众学子一头?”

这高帽子戴的,让人心惊。

方才她到时徐思年并未引荐,哪怕因着两方正在争论,也确实是不合规矩。说明她身份不是极高,就是极低。

以刘拂的美貌瘦弱,身边又无随侍的下人,很难不让人想歪。

“徐公子,松风兄,这位仁兄说小弟是你豢养的入幕之宾呢。”

徐思年紧张道:“阿拂……”

刘拂挥手打断他的话,再上前一步,指尖一捻展开折扇,对着那出言嘲讽的秀才嗤笑道:“你且睁眼看看,小爷需得他养?”继而抬起下巴冷笑道,“就算小爷年不满十五,也不是你这酸儒能随口编排的!”

她本就贵气天成,又是一身锦衣华服,冷着精致的小脸往那一站,自带十足的威风。

本是小小的一只站在那里,却让人不敢逼视。

“怎得不说话了?”刘拂摇了摇扇子,“可是看仔细了?”

扇面上的朱淞墨宝,五彩斑斓得刺人眼目。

见对方不答,刘拂收起扇子,一敲掌心,恍然大悟道:“女子与小人?我是‘小人’不假,想来这位兄台口中的‘女子’,只能是谢二公子了。”

在场十一人,自家只占三个。秀才指着鼻子骂的人,非她既他。

刘拂调转扇子戳了戳谢显的腰,大笑道:“显二哥,我都忘了有多久没人敢直夸你那张漂亮脸蛋儿了。”

谢显容貌是不错,却比不得刘拂精致美貌。在听清她的话后,谢显气也不是笑也不是,只得夺了她的扇子,敲了敲她的脑袋。

几个秀才的脸色都不大好看。

他们方才改口,就是怕再继续下去会攀扯到父母官,现在看刘拂全不似方才玩物似的见不得人,反倒与两家公子相处得极自然,已是怯了七分。

徐思年眸光微黯,挡在了两人中间。

也就这么一会功夫,远处执伞步行而来的人群已快走近。

“怎么?还不道歉么?”刘拂压低声音,轻笑道,“想你们不知晓,宋院长自来爱重妻女,更有一外孙女,那叫一个爱若珍宝,更胜儿孙。”

数人闻言,皆是一愣。

秀才咬牙,拱手一揖:“原是我们口无遮拦,还望……”

刘拂补充道:“刘公子。”

“还望刘公子见谅。”

刘拂合掌而笑,余光所到之处,几乎能看清来人面貌:“唉,刘公子见谅了,徐公子和谢公子还未见谅呢。”

她努了努嘴,看向秀才身后众人:“你们说对吧?”

时不待人呐。刘拂抿唇而笑,乖巧可爱。

“徐公子,谢公子。”众秀才很识时务,一揖到底,“是我们唐突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眼见着还不算太傻。

两方人转瞬间,从剑拔弩张变成一团和气。不止不远处因担忧自家二爷吃亏,已准备好助拳的谢府小厮一脸迷茫,就连徐思年与谢显也都愣在当场。

作为以刚正秉直自诩的读书人,当多年后身入宦海,徐、谢二人才意识到,这是他们第一次见到光明正大的威逼利诱。

刘拂扯了扯谢显的袖子:“显二哥,客人来了。”

谢显立时回神,抚平袍袖整好发冠,与徐思年相携上前迎客。而那帮垂头丧气的秀才,也精神一震,跟着前去交谈。

文人最好脸面,就算想做宋院长的弟子,也有旁的途径,今日这般丢脸,他们还不寻个借口速速离开,实在是不合常理。

今日的诗会,定还有别的名堂。刘拂摸了摸下巴,狠狠记了一笔徐思年的瞒而不报。

“小宋先生,张兄,王兄,李兄。”

“徐兄,谢兄。”

当刘拂走到徐思年身后时,众人已完成了例行问候。

作为唯一的生面孔,刘拂的到来引得所有人的注视,特别是在她走到徐思年身旁站好后,更是让人越发好奇。

“这位小公子是?”发问的是个略年长的清隽书生,似是姓王。

对着辈分最高的先生拱手一笑,刘拂举止大方有度,礼仪规范毫不怯场:“学生刘拂,见过小宋先生,与各位兄长。”

小宋先生年约而立,面白无须一身素袍,若猜得没错,应是宋院长的幼子,幼时就有神童之名的宋三郎宋和。

熟悉的氛围让刘拂心痒难耐,与在饶翠楼的周旋往来相比,这样的场合才是她的主场。

主客陪客与陪衬都已到场,只待开宴。

刘拂的目光扫过一脸菜色的秀才们,露出一个浅笑。若无绿叶,怎能衬得出红花的娇艳?他们来得,其实极巧。

“听刘小公子的口音,似是京城人?”

咦?

“出身?呵!”春海棠挑眉,目光直刺刘拂,“好丫头,原是在这儿等着我呢!我竟忘了,你与我们不同,是书香里长大的。”

人已入瓮,只差加把火了。

“姐姐这是哪里话。”刘拂深吸口气,微抬起头,不偏不移直迎向春海棠探察的视线,“我那病鬼老爹,不过是屡试不第的秀才罢了。”

刘小兰的身家背景,还是刘拂醒来第一日,从春海棠口中套出来的。

刘父今年四十又一,自建平三十二年中了秀才,二十年来再无文运。去年秋闱,甚至连第一场考试都没撑过去,半途叫人抬了出来,自此一病不起。更因此让继室找到名目,将早就厌烦的女儿卖了出去。

春海棠想到她的身世,也叹了口气。

不等她失望,就听刘拂接着道:

“但我曾得机缘,看过不少杂书,皆是游记趣闻等闲事,看后眼界开阔不少。”刘拂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一笑,“我父……刘秀才说那些会败坏学问,从不去看,之前为了赶考凑钱,全都卖与一家书社,后来那书社莫名起了把大火,全都付之一炬了。”

书社是真的,大火也是真的,但卖掉的书,自始至终都只在刘拂的脑子里,还有她忠信侯府的书房中。

那些孤本残篇,怎么可能会大量出现在民间。

“你说的书社可是致远书斋?”

见刘拂点头,望日骄脸色煞白,抖着唇续道:“我幼时住在雨花台……就是那场大火,害得我、害得我……”

她说着说着,就带上了悲音。

那年望日骄刚刚八岁,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她的父母都受了不轻不重的烧伤。且家资全部化作灰烬,不得不搬回老家度日,不久后父母双亡,开始了跟着叔婶过日子的凄凉生活。

听她这么一说,春海棠也想起五年前城南的大火,眼中的疑虑淡了许多。

春海棠奇道:“我记得你与骄儿生日相近,七八岁的年纪能记多少东西?”

问过春海棠家乡何处,随口讲了一段她家乡风貌后,刘拂苦笑道:“要不是我有过目不忘的奇能,恐怕还不会跟姐姐有缘。”

久不能中举的父亲,嫉妒自己天赋异禀的女儿?

春海棠以扇掩口,满目震惊。

正在伤怀身世的望日骄亦是心疼非常。她虽失了怙恃,但少时也是受尽疼爱,从不曾想过,竟有为人父者会如此卑鄙的。

“好啦,我没事。”刘拂拍拍望日骄的脑袋,转而对春海棠道,“姐妹们死记硬背又有何用,就如同姐姐所说的,恩客们来咱们这里,便是吟诗作对,也是为求一乐。”

许是因着对读书人天然的崇敬,春海棠虽不待见那些穷酸腐儒,但当她知道刘拂有过目不忘之能且阅书百卷后,心态已是大变。

之前可有可无的态度,也认真起来。

“这道理谁不懂呢。”春海棠苦笑,“若个个都像你似的,我还愁些什么。”

若天下人都能如她一般,大延将会是无边盛世。

发现自己沦落青楼还不忘家国天下,刘拂摇头失笑,继而正色道:“我愿献微薄之力,以报姐姐救命之恩。”

与前次听闻此言时过耳就忘的感觉不同,春海棠握着扇子的手颤了颤,好不容易才镇定下来。

“你既这么说,那姐姐也就信了。”

刘拂抱拳:“自然。”

见她动作不羁,春海棠方才所有的感动全部荡然无存,翻了个白眼拿扇柄狠敲她的手:“规矩呢!规矩呢!”

刘拂边躲边笑:“姐姐饶我一日,我有好东西作偿。”

春海棠冷哼,不屑一顾地收回手,捋了捋鬓边碎发,妩媚天成,让人见之心痒。而坐在春海棠旁边的望日骄,则亭亭玉立坐在那里,好奇的望着刘拂。

她也确实该改改男儿做派了。刘拂摸摸鼻子,边走向桌案边道:“吃喝嫖赌,人间四毒。咱们既已占了个‘嫖’字,不如再在吃喝上做做文章。”

“好不要脸的丫头,谁嫖过你呢!”春海棠笑骂道,“谁不晓得吃喝重要呢?只是咱们菜色普通,难入贵人法眼。厨上的人换了不知几波,就是最好的陈妈,手艺也比不过外面三等的酒楼。”

已吃了两月余的刘拂嘴角抽了抽。

时人最爱美食,食不厌其精,脍不厌其细,各家大厨都是讲传承的,等闲人便是打一辈子的下手,也学不到菜色的精华。

要是勉强拿楼里的菜色去招待恩客,恐怕饶翠楼早已关门大吉。

仔细回想了一下建平五十二年金陵的物价,刘拂道:“外面置办的酒席,叫个五六十次,便能多买一个我了。我没见过世面,但听姐姐们说不过尔尔,连与清欢楼提鞋都不配。”

春海棠笑道:“没想到你还能讨得暗香的欢喜。”

与眼高手低的娇杏不同,饶翠楼的头牌暗香最是讨贵人欢欣,所以曾有幸被带去清欢楼弹曲助兴。

随口扯谎的刘拂这才意识到,六十年后名声大噪、号称百年酒家的老牌酒楼,此时刚开业不久,险些害她露陷。

“听暗香姐姐说后,我就想起曾看过的一本书。”刘拂撇嘴,忙顺坡滚驴将事情托到暗香身上,又走向墙角的小书桌,取来一张写满字迹的竹纸,“姐姐看看,可用得上?”

望日骄目光闪了闪,一言不发乖巧坐在那里替春海棠打扇。

刘拂暗自给她丢了个眼神,两人抿唇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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