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一触即发(1 / 2)
这一战,说到底,不过是破釜沉舟的背水一战罢了。
薛拥蓝于战事之上,向来是果断利落的,当下不再犹豫多话,推了薛观山的轮椅转身就走:“我们就先行离开了,不打搅了——我们先出去,路上再同你说。”
他们出去之后,梁柒有些疲倦,微微合眼打算休息,却见杜若眼中心思瞬变。她强打精神,浅浅笑道:“衡芷,你其实有事要问我吧?”
杜若却笑着摇摇头:“无妨,你现在累了,还是早些休息才好。”
他要转身,袖子却忽然被梁柒扯住:“我现在还不想睡,有些事,你给我拿个主意,也省得我一个人错了判断。”
手腕上的微微一沉,可杜若心底上的沉却一点一点的少了,反而有一种淡淡的喜悦冒出来,惹得整个心头都是『乱』糟糟的暖意。
“你想同我说什么?”
“我与薛拥蓝方才说的,其实是一件事情——在你来这里之前,栾鹤炎曾有一日准备从千仞壁上偷袭,薛拥蓝猜测出来后,早一步埋伏下去,才避免他们得手,此事就是我刚才询问他的猜测对错。”她略顿了顿,将思路理理清楚:“千仞壁是在长河境内,薛观山这些年虽然没有打仗,可防备工作却是做得极好,那泊国是如何知道千仞壁那里有突破口的呢?”
杜若明白他的意思,叹了口气:“只有一种可能,我们这边,有泊国的『奸』细。”
“是的,薛拥蓝也是从那晚结果之上,确定我们里面混了内鬼。可我方才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来,顿时惊得满身冷汗——栾鹤炎不是我们想的那样简单,千仞壁突袭战本就不是十分完美,他完全可以将那里当做一个幌子,当夜再行攻城,可为何他没有这样做?”
“你的意思,是他故意让我们以为千仞壁一战让他心生警惕,这才驻守城外不行攻城?”
“只有这个可能,只可惜他聪明反被聪明误,他将千仞壁一战太当一回事,反倒落了痕迹,让我和薛拥蓝起了疑心,因此我刚才只一提,他便立刻反应了过来。”
“那让我来猜测一番,你为何建议薛拥蓝在此时最不利的时机之下,选择背水一战的原因?”他不等她回答,自己已经说出了答案,可声音没有半点得出结果的兴奋,有的只是参透世事的苦涩:“那是因为,你害怕从我们背后乐阳而来的大军,不是援军,却是杀机。”
梁柒叹口气:“衡芷,你这样聪慧又是如何?不如猜测不出,反倒清闲些。”
“你别忘了,我才从汴津城离开,那里的局势我多少比你知道的多些。”他回想起这段时间内,那个繁华之地的腥风血雨,只觉世事无常让人难以揣摩。
年轻英明的少年皇帝初夺大权,从接待戎族来使再到官员内部调换,他步步为营走得万分惊险,眼看着便是康庄大道了。钟太后不发一言避居幕后不问世事,边上大小官员动『荡』不安或投诚皇帝或负隅顽抗或保持中立,也是闹得不可开交。可就在此时,泊国撕毁盟约进攻长河,一只躲在暗处的梁莹玉也乍然出手,搅得梁栎眼前看似风平浪静的志得意满瞬间变成怒海汪洋。
他力量有限,又是初初接掌大权,钟太后一派并不曾完全臣服,因此处理起来难免顾此失彼。而钟太后也因避居太久,一时措手不及,即使有心捺下这一场风波,也因诸多思量不好出手。
于是,边陲之地的长河,以及长河一城百姓将士,纷纷成了梁莹玉的踏脚之石。
他之前不知是何种境况,一是从不曾往这方面想,二一个却是不了解长河此地的实况,因此现下只需梁柒言语上的稍稍点拨,便将心头的疑点一个个串起,明白了事情的大概。面『色』一白,他恍然,那口气却是憋在了胸口处,进退维谷:“……不曾想,梁莹玉打得竟是此等主意!”
此时外面的阳光终于转过了半个屋头,照到了梁柒屋子的窗口处,屋子里渐渐变得金灿灿的一片,像是撒了满屋的金沙。
梁柒侧着脸,有些无奈有些苦涩,可脸上的笑还是挂着的:“所以我说,你若是留在汴津城,总能帮助皇兄扭转乾坤的。”
她语气了对他的肯定,让他心头欢喜,他伸出手,想要『摸』上她的发。漆黑长发垂在肩头,落了一身金『色』的薄光,伸出去的那只手却像是触到了什么,才抬起便被自己强行压制了下去:“我说过,我永远不会后悔此时来了长河。”他不是说他若是不来,她就一定会死,可他不敢冒这个险不敢这样想,他现在唯一能肯定的是,她现在还是好好的坐在自己面前,这比什么都重要。
其实,他若是不来这里,才是最后悔的事情。
***
泊国的军队,现在就驻扎在城外不到两里的地方。
站在城楼的最高处,隐约能看到泊国军队的营帐,密密麻麻的占据了大半的空地,远远看过去,就像是黄『色』的土地上忽然鼓起无数个大小差不多的小包,看着那样多,几乎排到了天边去。从那边刮过来的风中,隐约能听见士兵『操』练时呼喝之声,还有浓浓的杀气。
“将军,我派人出去打探,得知他们除去在前日往前行进一里地之外,不曾有任何其他动作。”
前日便是千仞壁突袭之时,当时他们似乎为了配合千仞壁上的军队,将大军已经快速行进到只隔一里的地方。薛拥蓝早已算到,于是薛观山带了大半的军将连夜守候随时备战。谁知半夜时他们又无故后退了一里,变成现在驻守包围的隐隐姿态。
薛拥蓝脸上仍旧覆着玉面,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马自成禀报完等了半天,也不见他有任何回答。可数年来养成的默契,马自成深知他此时定然是在思考事情,于是也不开口,只静静耐心等待。
良久,薛拥蓝终于出声,清朗声线里夹杂了杀气缭绕的铿然:“传我命令,点齐人马,我们准备黄昏一战,大败泊国贼人!”
马自成似乎也被他感染,双手一合,跪在地上。他仰着脸,声音冷硬,满面却是热血激昂:“末将领命!”
此战一起,是生是死,无人得知。
——
酉时将至,日头沉沉坠在西边的天空上,眼看太阳便要下山了,不知怎的,这天的夕阳看上去比往常要美上许多。
一个斥候模样的小兵,飞快的跑上城楼,跪下来:“启禀将军,不出将军所料,泊国贼军正在集结,朝着我们长河而来!”
他叫将军的,自然是穿着玄衣盔甲的薛拥蓝,而一边坐在轮椅上的薛观山,在他们眼底,只不过是将军身边的智囊而已。在长河的将士都知道,皇帝亲封的镇南将军是薛家长子薛观山,可他们从来不曾知道,薛观山其实是瘸了双腿的那个人。
这个小兵个子不高,手臂上还缠着纱布,可声音却大得很,跪在城楼上说话,却是连城内空地上的所有将士都听得个大概。他此言一出,底下的人明显都是严格『操』练出来的精兵,不见没有半点躁动。他们基本上没有一个完好的人,身上或多或少都付着伤,可每一个人眼底都是炽热的火,燃烧翻滚着。
这么多年,薛观山双腿俱残,如何还能统率三军服众将士?于是,非亲近信赖的人,都不知道实际情况,其他人只把带着玉面的薛拥蓝便成了长河的镇南将军,瘸了双腿坐于椅上的薛观山成了军师。
八年前的长河之战后,大岐和泊国之间虽然订下不开战的盟约,可实际上泊国人却不止一次将军队化成盗贼的模样抢劫城外的百姓。起初两国交界处,各有子民安居于此互通有无,人数虽不多,却都是活生生的『性』命,泊国人便专门杀戮穿着大岐服饰的人。薛拥蓝知道后,大为恼怒,轻车简从只带了行云所带亲卫队三百人,将化装成贼匪的近千名泊国人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至此一战成名。
泊国那边自然不甘心,于是一次又一次的小规模偷袭,可每次都被薛拥蓝拆穿。再加上军中不知何时又流出一则留言,薛将军在跟着父亲大将军薛破风征战沙场时,也曾立下许多汗马功劳,八年前的长河之战,面覆鬼面的大将军其实就是薛小将军。于是,如今带着玉面的薛将军在薛家军和长河子民心中,愈发成了战神的代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