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夜色撩人(1 / 2)
晚间,雨还淅沥沥的下着,可空气却很好。
客栈的最高处,有一间小小的阁楼,站在窗户处,正好能看见远处奔腾的虬江。
梁柒睡不着,索『性』独自一人上了阁楼。外面雨声潺潺,只听雨滴落在屋顶的声音,突然就觉得有些疲倦。这样寂静无人的夜里,平日从来不曾去关注或者不想去关注的事情,统统袭上了心头。
她想,不知道现在汴津城里形势如何,皇祖母和皇兄之间,是否能暂时和平?这些日子忙着赶路,没有收到爹爹他们的消息,也不知他们是否回了临阳?还有沐老头罗一鸣他们,自己就这样不声不响的离开了,他们是否会为自己担忧?甚至……那个人,是否还好?
长叹口气,承认吧梁柒,你是在想念那个人,十分的想念那个人。那样沉重的无力,将她所有的气力似乎瞬间抽光,像是失了支撑一般,软软的靠在窗前。窗外的雨丝被风侵袭,破窗而入,将她的脸上前胸打得湿漉漉的一片。
“怎么可能无关紧要?”声音压得极低,似是自言自语,却又像是对着某个地方。那个月白风清的身影,在她最孤独的时候,毫无顾忌的笼上心头,怎么可能无关紧要?
黑暗里,所有的感官似乎被漆黑的空气缠住,湿腻腻的拧成一片麻木。然而墙角有跳动的薄光,接着便有人轻声而问:“要不要陪我喝一杯?”
是他!他怎么会在这里?本来是不想搭理的,可这样暗寂无光的沉夜,她忽然就失去了防护的力气。拖着步子走到他身边,也学着他的样子,一屁股坐在地板上:“你在这做什么?”
“做什么?哎,你那个侍卫虽长得不错,可既不是美人,甚至连我相貌的一半都比不上,我做什么要留在那里?”身侧的男人轻声而笑,声线在寂静的暗黑里,意外的动听。
她却无法被他逗笑,连回答都是无力的:“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有酒么?给我一口!”
她似乎闻到了酒香。
伸出的手指,果然触到了冰凉光滑的瓷瓶,她接过来,另一只手搭住另一边的瓶身,带着些男人的温度,浅浅的温暖。她抬起手腕,喝了一大口,立刻被呛到。
“咳咳……这是什么酒?”她喝不出味道来,只能闻到空气中弥漫了极浅的酒香,带着细微的酸涩。
那人却似乎没有听见,并不回答。
梁柒微皱了眉,不过细细一想,这人本就是这样奇怪的『性』子,总有本事让人喜欢不起来。于是不管他,张口又喝了一大口。
这次有了准备,再没有呛到。
“给我,”他却伸手抢了回来:“你再喝我就没有了,老板娘可就只给了我这一瓶!”
她啧啧冷笑:“薛拥蓝,认识你这么长时间,我没看出来,你原来这么小气的?”
薛拥蓝也跟着冷笑,黑暗里只听出他的声音就在身边:“我一向小气得紧,你哪里会知道?再者说了,我可不认为堂堂的聿和公主,会知道薛拥蓝多少事情!”
她与这人,似乎果真过节极深,三言两语,便是一场火气丛生。
“好女不跟男斗!”她愤愤的别了脸,懒得再理他。从她们这个位置,正好能看见窗外,外面雨声淅沥,却是比屋里要亮些,打进来一层清润的细细蓝光。
身边的人不再说话,只仰脖也喝了一口酒。
突然就感觉气氛有些僵硬。
罢了,和他这样无关的人置什么气?他只是在她心境最差的时候,碰到了一起而已,想到这里,她在心底叹口气,打算起身离开。
手臂却被人碰了碰:“算了,既同是阁楼听雨人,我分你一半吧!”
“啧啧,瞧你这口气委屈的,难不成你给我的还是天宫的琼浆玉『液』不成?”被他口中‘同是阁楼听雨人’逗笑,心下轻松了不少,可他这口气听起来,确实是怪不舍得的,好像他给她的,是什么奇珍似的。她心下一恼,居然也不推辞,伸手接过,喝了一大口:“其实吧,喝着也就这样!”
“哼,你没了味觉,掌柜的亲自酿造的米酒自然喝着无味!”
一场『性』命之伤,落得现在食之无味,她觉得,其实还算是赚了的。可是她因着担忧会让皇兄歉疚,此事便算是瞒着的,初时除去四个丫头和十一,再没有一个人知道。可他们不管是谁,提起此事,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她会心中难过。
再后来,此事被自己不经意的说出,皇兄的眼底果然是溢满了愧疚,每每坐在一处吃食,落向她的眼神总是带着隐隐的忧伤。就连杜若,也是一脸疼惜,亲自送了能冲水的蜜汁过来,只想她能尝到他喜爱的甜味。
可今夜,薛拥蓝的口气却是这样轻描淡写,甚至语气里还带着些他独有的讽刺,她却觉得十分安心。她忽然觉得,薛拥蓝此人,除去些自恋和花心,还有那种不可一世的猜忌之外,似乎,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可取之处的。
她将瓶子递回去:“我们难得如此安静的坐在一处,也许明日早起,便是路人擦肩而过,现在,我们就权当是朋友吧!”
“好啊,看在你长得也算美人的份上,我今夜便与你做一回朋友!”
——
那酒瓶本来就不大,不一会的功夫,酒便见了底。
梁柒只觉得头脑有些昏沉,脸颊却是热的,她知道,自己大抵是有些醉了。上一次酒醉,还是在庄韶琉游船之上。那时,还有三哥会送自己去后舱休息,两人之间,也没有如今的隔阂与猜忌。还有杜若,会打着为薛拥蓝送手伤『药』的名义,行为自己送解酒『药』之实。
可是,今时今日,此时此地,那些人又在何处?心下悲凉,像是打翻了最沉的墨,黝黑暗寂,偏无解脱。背后靠着的,是客栈的木板墙壁,微凉,还有些硌人,她却觉得放松。沉沉的夜『色』里,也不会有人关注她面上的神『色』。
“我的酒都被你喝完了呢,”薛拥蓝叹口气,手上一松,装酒的瓶子‘咕噜噜’滚出老远,直撞到对面的墙壁这才停下。夜里看不见他的动作,只知道他似乎也跟着向后,靠在墙壁上:“听说如今汴津城里正热闹,皇帝陛下正要选妃是不是?”
“嗯,就是在九月的时候。”
“真是可惜,这样美人齐聚之时,我却偏偏留在这里!”他的口气似乎果真惋惜得紧。
“有什么可惜的,不管京城多少美人聚集,也与你无关,难不成你的红颜知己也有入宫选妃的?”脑子里有些昏沉,可嘴上却比往常利索:“再说,你可以回去啊,现在赶回去,正好赶上。”
他摇摇头,想起来她看不见,于是开口:“我不能回去,没有将她接回去,我不会离开的。”
“她?她在何处?”
身边的人寂静了片刻,她以为他不会回答,耳边却又拂过他的声线:“长河。”
她垂下眼脸,心下却是在想,真好啊,这样纨绔花心的大少爷,原来也是多情的。战『乱』厮杀之地的长河,先下两军交战,不知多少生命被席卷进去,可这个时候,他却愿意为了她回到那个地方。
这时,轮到薛拥蓝问她:“你呢?你去往何处?”
“长河,”她没有隐瞒,轻声回答:“我要找的人,也在长河。”
两人之间,寂静了片刻。
——
“梁柒,”薛拥蓝却忽然叫她的名字,声线却是忽然冷了下来,带着薄薄的酒气:“虽说我们去路相同,但还是分开走比较好,我可不想,因着聿合公主的缘故,被人不明不白的攻击。”
呵,终于还是要撕破伪装么?她却仍旧是带着笑意回答:“梁柒也认为,分开而行比较好,否则被某些女人不明不白的妒火所害,那才叫冤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