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乍见故人(1 / 2)
第二日下午,昭信王梁温在广平山下,看见了梁柒一行人的马车。
“我的宝贝女儿啊~”梁温在第一时间,便能做到双目含泪,面『色』哀戚。他几乎是瞬间跑到马车边上,面上做好‘久别重逢的欣喜和思念’的表情,一掀帘子:“小柒……额?”
在亭子里等着王爷与儿女相逢完毕再离开的王府侍卫们,看见自家一向英明神武只有在面对女儿瞬间变了个人的王爷,高兴的钻进了马车。
然后,便是沉默,很长很长时间的一段沉默。
就在他们以为车里是不是坐着刺客的时候,车内传出了比刚才更为夸张的喊叫声:“……小柒啊,你怎么会生病呢?都是爹爹不好,让你吃了这么多苦……”
伴随着这样鬼哭狼嚎的,还有小孩子稚嫩的哭声。
王府的侍卫们此时不得不生出一种感慨——跟着这样的主子,不得不说前景堪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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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的梁柒,已经换了一身粗布男装,脸上的皮肤故意抹成了很粗糙干黄。眉『毛』加重,加上刻意注意的姿态与行事,乍一看却是有些像男孩子——当然,与素日那些千金小姐为了出游方便,有时也是为了乐趣,故意一身男装,却偏偏身环馨香面目描画,自然是有许多不同的。
在外面行走稍微有些经验的,只需稍加注意她的面目,不难看出她是女子。可她故意描得浓重的眉目,以及刻意粗糙的肤『色』,只会让人猜测大概是个长相普通的女子,决计不会将她与聿和公主联系在一处。
她一方面十分感激钟牧的不离不弃,毕竟身边有个保护的人总是好的;另一方面,她又对于如何同他说明白自己的去向,委实不知如何开口。
临阳位于大岐偏西南一带,再往外千里的最边境处是无边大海,并无其他国家,因此相对安定富庶。她如今明面上是送十一回去临阳,实际上却是另有打算。如今大岐与泊国开战,最南边的城市已在战火之中。她故意从郴州绕道,一来是有混淆视听保护十一的打算,二来却是因为此地正好改道长河。
长河是大岐与泊国的接壤之处,十几年前,有大岐战神之称的薛破风便是镇守在此地。八年前的长河之战,薛破风率军大战泊国当时的皇帝栾亦城,令他重伤大败,这才有了两国数年的安和。然而战后薛破风身死,栾亦城伤残,约定十年内不得互犯边界。记得三年前泊国皇帝的身子已是弥留之际,然而后来继承王位的,却是一个从不曾听说过的私生子栾凤鸣。然而如今这才第八年,这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栾凤鸣,居然就胆敢撕毁合约,侵犯边界!
梁柒不由自主的敛了眉目,直觉此行,凶多吉少。
身后有脚步轻踱快行,她微微半侧了身子,面对着来人的方向。直至看见熟悉的人影落入眼帘,这才将看似随意搭在小腿上的手收回。
“公子喝水!”钟牧在身侧蹲下,拧开手上的牛皮水袋,递给他。
“多谢。”
她垂目接了,小口小口的咽进喉咙。
两人的马匹,就系在不远处的树干上,低头啃着地上的杂草。
“钟牧,”她忽然开口,眼睛直直落在他的额,只等他抬起眼,便去注视他眼底的神『色』:“钟牧,我祖母派你护卫我姐弟二人前去临阳,可我却在半路,将十一扔在那里,自己则带着你走这些僻静野路,你难道就不觉得好奇么?”
然而他仍旧低着头:“属下职责是守卫公子安全,其他事情,属下不会过问。”
她不知为何,心下竟涌起一阵难言的焦躁,只想着不再欺瞒:“此行既然与你在一起,我们就此福祸相依,我便与你直说便是。”说到这里,她略顿了一顿,却还是将话接了下去:“我故意在郴州停留,不过是因为从此地去长河,最是方便。”
“公主要去长河?”他果然是吃了一惊,抬起眼来看她,也忘记再维持‘公子护卫’的伪装。
她点点头,眼底微光闪烁:“是,本宫要去的,便是长河。”
“长河如今战『乱』正盛,公主此去,难道就不怕身陷险境,让……亲人担忧?”
她早就知道,他并不如面上那样冷淡,『性』子也不是他嘴上说的绝对服从——说来也好笑,都说军人的天『性』是服从,她现在已不是第一次听见他的异议了。只不过第一次是在皇宫,皇帝要他护卫他这个恶名昭着的聿合公主,他宁愿得罪皇帝,也不愿意。这次是第二次,似乎却是为了阻止自己身犯险境。
呵,这个钟牧,似乎远比自己想象的,要有趣得多。
乍见其人,只觉得虽生得英俊,却是那种硬邦邦冷冰冰的样子,看着便觉得有一副近乎顽固不化到让人头痛的愚忠『性』子。可想,相处之下,却发现他并不是如此——能让皇帝和太皇太后都同意将她的安全交给他,不说此人到底效忠何人,却能看出他的魄力与忠诚度,足够让太皇太后和皇帝同等信任。
现下,相处了些时日,他的『性』子,她也了解了七七八八。只是没有想到,他居然也会担心自己……
“多谢你替我担忧,”她却不敢再去看他的眼,冷硬英俊到有一种禁欲之美的面容上,他的眼睛却让她无法再直视:“可长河一行,我势必要去,那里,有我要找的人。”
他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可听得出话里坚决的意味。他终于也垂下长睫,两人彼此之间,只闻身侧马声嘶鸣:“钟牧,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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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后,两人快马加鞭,已到了乐阳地面。
一路风餐『露』宿,梁柒消瘦了不少,长日的阳光曝晒,让她原本苍白的面颊蒙了一层极浅极浅的暗『色』,却让整个人看上去精神了不少。
前面有家小小的客栈,立在这荒野之上,忽然有种风雨飘摇的错觉。
两人下了马,将马匹交给小二喂食,自己则进了客栈用些简便的吃食。客栈里面很简陋,左手边是柜台,柜台旁边有个遮着毡布的门,大概便是厨房了。客栈里零零散散的摆了七八张桌子,一些穿着粗布衣服的人,正坐着吃饭。他们大概都些赶路的商人,身边的桌子上,大多都放了一两个小小的包袱。
客栈的掌柜是个女人,二十七八的年纪,生得也有几分姿『色』,杏目桃腮,只肤『色』微微黝黑。然而她却不是风情万种的老板娘,看见有人进来,抬头展眉一笑。笑容温和,声音响亮,十分爽脆的样子:“二位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
梁柒面容无波,只盯着外面慢慢昏暗下来的天『色』,钟牧的声音融融的落在耳际:“请先给我们上一些小菜,再来一些米粥。”
“好嘞,我这就让小二送上来,两位客官慢坐。”她放了一壶热茶在桌上,自己走开,掀开墙上的毡布帘子,吩咐厨房他们要的东西。
她只拿了热茶过来,杯子就在桌上,倒扣着。
钟牧伸手将杯子翻过来,土褐『色』的瓷土茶杯,可能是很多人都用过,杯身有许多磨灭的痕迹,似乎被很多人使用都磨得光亮了不少。杯沿处却是不同,圆圆的一线,有些明暗不定的朦胧——那是唇舌过处的污垢。他眼尖的注意到,梁柒的眉微微的皱起,却偏过头,没有多说什么。
他伸手倒了水在杯子里,却不是递给她,从怀中掏出一块帕子,沾了茶水,将杯口一圈细细的擦拭了一遍,最后又用茶水清洗了,这才倒了水,放在她跟前。
她似乎有些诧异,微微的扬眉,然后很快便压制下去。然而她的手,却已经伸向杯子,端起,喝了一口。
他心底忽然带出一些笑意,像是隔了一层纱,看着雾霭相隔,触感却是清晰可辨。他垂眸掩去情绪,杯子没有擦洗,只用茶水晃了一圈,倒掉。再倒上干净的,咽入喉中,边缘小镇客栈的粗茶,喝起来自然不如宫中香茗,入口便微带焦糊苦涩的味道,只余浅浅一点点清水本身的甘甜,他却一口一口,喝得极为欢畅。
因是小店,小二还不曾进来,掌柜的亲自将小菜送了上来,白粥也送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