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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这个夏天,孙荣然第一次感受到了父亲那几乎有点带着凶的严厉了。 孙家大墙门外的水沟是从华家池那边向南流过来的,在孙家大墙门对出的位置水沟成便成九十度大转弯折向西擦过孙荣然的堂哥孙荣桥他们住的茅草屋流入了徐家河。
平时这小沟里是孩子们捕鱼的最好场所,特别是桃花季节,水涨上来,堂哥孙荣晖拦在沟里的几个鱼簖里都能抓到好多的。这么热的夏天,孙荣然自然是和他的几个玩伴在沟里玩水捕鱼的。 徐家河,只因先前是给孙荣然父母亲做媒的那个徐水锦祖上住在这河边而得名的。这河在接入孙家门前流淌过来的水沟后一下子就宽阔了起来,水流在这里便形成了一个汇水潭,缓慢而平静,于是这里往往有淤泥形成了。而这些淤泥往往可以用来做田里的有机肥的,所以一般每个池塘边都有一个用石头围起来的淤泥堆放池,一般社员们把田间割过来的草倒入这淤泥堆放池与淤泥混合腐烂几个月后便是田间的肥料了。
夹河泥的社员一般都是两个人,一个站船头,一个站船尾,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把河泥夹。河泥夹就是两根毛竹,在毛竹靠近根部的地方钻一个孔用螺杆把两根毛竹穿在一起做成一把大剪刀似的架子,然后在每根毛竹根部顶端装上用两个牢固的铁框,铁框上再装上用鱼网做成的大兜。夹河泥的时候,操作者用力把这把大剪子插入淤泥,然后两只手拼命把两根竹竿一开一合几次,再把大剪子从河底提上水面,这个时候兜里便装满了河泥,其中还有河蚌的。
等河泥装满船了,便把船划到淤泥堆积池边,用料勺连泥带水舀到那里。这些淤泥几周后表面便会结成痂,看上去似乎很硬的。 孙荣然就是吃了这个亏的,那天他和小伙伴们沿着沟抓鱼,抓着抓着就到了河口,见夹河泥的船靠在淤泥堆放池边,几个商量着一起划船去。这些事一般是孙荣然堂大伯孙继骞的小儿子孙荣光做主的。
孙荣光比孙荣然大一岁,自然成了孙荣然和杨国东还有那个按辈分排是他们叔却年龄比他们小三岁的孙继红的头,孙继红是孙茂清的儿子。
在决定一起去划船以后,四个人便走到那个淤泥池那,沿着淤泥池边的小路小心翼翼地走向那小船。孙荣光和杨国东,孙继红都上了船,孙荣然准备去解那缆绳,他见那淤泥已经结痂,似乎很硬了,便让一只脚踩在上面,一只脚踩在小路上动手开始解绳子了。
谁知踩在那淤泥上的脚竟然不听使唤地往下陷了,他赶紧用手扒住那小路拼命想拔出那只脚,船上的几个小伙伴发现不对,便赶紧上来帮他一起拔。在伙伴们的帮助下,孙荣然终于逃离陷阱,但那天偏偏穿着父亲给他买的一双新的风凉鞋,那只鞋却未能幸免于难,被永远地留在了淤泥里了。
此时孙荣然才感觉有点大难临头的味道了,等傍晚父亲回来该怎么面对父亲呢?玩的兴致是丝毫都没了,灰溜溜地像贼一样地溜进家里,连祖母叫他,他都不敢大声嗯的。 果不其然,傍晚孙继刚下班回到家,叫孙荣然一起去池塘里洗澡。平时都是孙继刚带他去孟家池洗澡的,孟家池这池塘一直来是干净的,不只是池水干净,主要还是这池塘里还从未淹死过小孩。所以村里一般都到这个池塘挑水吃,洗澡洗衣服的。
以前每一天傍晚,孙荣然都是盼望着父亲早点回来带他去孟家池洗澡的,因为在那尽情地玩水,父亲都是在一边关爱地看着,一边守护着自己的儿子学游泳的。而今天父亲的喊叫却让躲在楼上的孙荣然感觉大限到了,今天不知道该怎么过去了? 孙继刚见孙荣然迟迟不肯下楼来,声音开始有点不耐烦了:“快点啊,早点洗洗早点好吃晚饭。”
孙荣然只能慢慢地走下楼来。 “把你的风凉鞋带上,快点。”
孙继刚依然还是没发现什么,催促道。
“爹,风凉鞋只有一只了。”孙荣然的话语只在自己的喉咙里翻了个身,有没有被送出口只有话语知道了。
此时眼尖的孙继刚已经看到他只有一只鞋子了,厉声问道:“你还有一只鞋子呢?”
“在......,在.......,在淤泥池里了。”孙荣然发出的每一个字都是发抖的。
“什么?”孙继刚的声音大的似乎要把房顶的瓦片都要震下来了。
在灶间的祖母也被惊动了,赶紧出来,见自己的孙子惊慌失措地站在自己的儿子旁边,脸色发白,浑身吓得发抖的样子,一步上前就搂住孙荣然,“你这么大声干嘛?小孩子本就不懂事,你咋可以这样训他。”
孙继刚见母亲护着孙荣然,便缓下语气说道:“哪个淤泥池?” “徐家河边的。”孙荣然有祖母护着了,开始边哭边说了。
孙继刚转身去找了一把铁耙。此时孙荣然以为父亲要打他了,开始大哭了,祖母也以为自己的儿子是去找打人的家什的。立马把孙荣然扯到身后,像母鸡护着小鸡一样的作势要拦着孙继刚。
“走,带我去淤泥池。”孙继刚威严地说道。于是孙荣然在前面边哭边领着孙继刚走到陷下去的那个位置。祖母怕孙国琮吃亏,紧跟着来到那了。
“喏,就是这里。”此时刚才孙荣然陷下去的地方淤泥早已又闭合了,只有那层痂没有彻底愈合了,孙荣然指了指那未曾愈合的位置。
孙继刚便将铁耙往下面挖去,只是这淤泥实在是太粘了,每一次要把挖满泥的铁耙从泥里提起都是很费力的事情,而且每一次挖出一耙淤泥后,又很费劲地才能将淤泥抖落在边上,待到铁耙上的淤泥彻底抖干净了,刚才挖掉的位置又被旁边的淤泥淌过来淤满了,花了很长时间,孙继刚干得气喘吁吁,却依然一无所获。 心里的懊恼油然而起,扯上孙荣然就回家了,祖母赶紧跟着。可怎么赶得上此时怒气冲冲的儿子的脚步了。
就这样,孙荣然被孙继刚连拖带拉地带回家后,孙继刚拿来一根绳子就把他绑在了廊檐下的柱子上了。 祖母赶到的时候,孙荣然已经在杀猪般嚎叫着被绑在柱子上了,祖母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怒气冲冲的孙继刚对祖母和赶过来拉架的堂婶堂叔父们说道:“今天你们都别拦着,不让他吃点苦头,他真的要闯出大祸来了。”
堂大叔祖婆和堂二叔祖婆想拿长辈的身份来压孙继刚:“继刚啊,我们只有这么一个孩子,鞋子弄丢了是心疼的,赚钱不容易,但你也不可以这样啊,他若不好,我们也要和你来的,你听不听我们的话。”
“大妈,二婶,不是鞋子弄丢了心疼,我心疼的就是这孩子太不知天高地厚了,今天是鞋子陷进去了还好的,若是他人陷进去,我们怎么做人!”孙继刚对长辈们的话只能答复的。
“荣然,你听到了吗?你爹是担心你才这样发怒的。”叔祖婆们转身来假意训斥荣然了。
“你今天必须要明白为啥要捆你!并且要保证以后再也不去危险的地方了!”孙继刚厉声道。
孙荣然嚎叫着答应着,此时孙继刚才顺坡而下:“看在你奶奶和这么多长辈的面上,今天饶了你,以后一定要记住这教训!”边说边给孙荣然松了绑。 这是孙继刚对孙荣然唯一的一次极其严厉的训斥,自此以后,孙荣然都不敢再去干一些危险的事,尽管他和其他小孩一样也爱到处玩耍。
其实孙继刚对孙荣然是很疼爱的,自从这个微弱的小生命来到这个家了以后,孙继刚一直对自己都是很苛刻的节俭的,他自己连一根皮带都不肯买,和农村其他人一样会用布腰带系下裤子的,但孙继刚干的是抬抬扛扛的苦力活,有时布腰带系在腰间让他感觉做不了力抬不起东西的。
他看到机埠那里抽水机上换下来的那根十多公分宽的平扁的传动带可以做皮带,便把它捡回来,按自己的腰的尺寸剪好,打好洞,装上用铁片做的铁扣,这根腰带一下子让孙继刚有了举重运动员腰里那根宽宽的腰带那样让他抬石头的时候能够比别人多抬一百多斤的,这也让孙继刚的力气在大队里出名的,其实孙继刚知道诀窍在那根腰带上,能助力很多的。
在孙荣然身上作为父亲的孙继刚却都是大手大脚的,节假日他会用自行车带着孙继刚去杭城,只要孙荣然要的东西,他都会满足。他利用自己的聪明在大修段买了点废铁和三只报废的推车轮,给孙荣然焊了一辆小孩三轮车,带回家的那天,所有的邻居小孩都来看了,羡慕死了他们。让孙荣然在伙伴们中的地位也好高了,为了能让他们也能感受下骑三轮车的味道,都把孙荣然当成要好的伙伴的。 这世界所有的付出总是有回报的,这也是符合因果报应之说的,种下善因终能有福报的。有时候你再怀疑这是迷信,也不得不承认这是真理。
随着知青回城潮流的开启,和父亲一直要好的虞文昊也早已经回到了杭城,在杭州肥皂厂做了电工,被厂里人亲切地称为“虞老虎”。下过乡的他很珍惜这份工作,用他在农村磨练而得的吃苦耐劳精神,将厂里的动力系统管理的井井有条,自己也被评为了“劳模”。
这天孙继刚在大队粮食仓库工地敲石头,这些石头都是从余杭嶂山那边装过来的大青石,棱角分明。干石头活干多了,孙继刚能一眼看出这些石头的纹路,只要在那个位置敲几榔头,这大青石能一整块一整块被轻易敲开的,而且碎石很少的,大青石被敲得大小都差不多适合砌石墙的方石块了。对于不懂石头纹路的人只能是瞎敲,坚硬的石头就是冒几点火星,自己那只敲击的手的虎口被震得生疼,榔头都握不住的。
大队书记陈永煜为了防备老鼠,蛇,麻雀这些进入粮食仓库,决定在陆家池边上用整块的大青石砌墙,这样老鼠,蛇,麻雀不会在实心的石头墙里做窝了,这是一个原因。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尽管这些石头要从很远的余杭嶂山那边运过来,但价格还是比本地的砖块便宜的,所以整个大队粮食仓库工地都是石头的敲击声。陆家池这个池塘也大,万一粮仓发生火灾,救火的水源也近。
孙继刚专心致志地敲击着石头,眼前这些大石头都敲成能砌墙的方石块后,便又有几天可以干垒墙的活了,这要比敲石头稍微轻松点。
他高高地扬起那四磅榔头,使劲往下一锤,在榔头接触到石头的刹那,手掌轻轻松了下以缓冲榔头和石头的撞击力后,又借势将榔头从右下方绕回到头顶,第二次使劲地敲了下去。“当”“当”“当”的几锤下去,石头没有动静,孙继刚却继续在这个位置不停地敲击,他知道这个位置敲下去,这个石头一定会完整的分开的。慢慢地,石头开始显现裂缝了,声音也变成了“砰”“砰”的,最后一下“噗”的一声,石头彻底分开了。孙继刚于是将剩余的石头翻了下,继续寻找下一锤的位置。
“继刚哥,总算找到你了。”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既兴奋又喜欢的声音。
孙继刚便放下榔头,抬起头一看,赶紧立起身。
“文昊弟,怎么是你,你咋来了。”孙继刚顺手摘下挂在脖子上的毛巾递给满头大汗的虞文昊,突然又缩回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