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水浸碧天何处断(2 / 2)
修涯。我低着头不敢看他,双腿沉重,迈着虚无的步伐。
行至身前,我蹲下,手抚上他腹间的伤口。
然,他伸手格住了我的手,反手捂住,紧紧的攥在手心。
我低着头,他便再用一分力。我忍着眼眶中打转的泪,不敢与他对视。他就再加把力。本就气虚,却强自使力,修涯剧烈的咳嗽起来,竟喷出血来。猩红的血滴落在我们相连的手上,触目惊心的。我再也无力支撑,抬头与他对视泪就顺着脸颊淌进颈中。
他眼中蕴着天裂地陷的沉痛,痛到极处反而模糊了一切,眼中清晰的只有一个我。他说,带着苍凉的无奈:“我以为自己不会让你哭……”只是这次的他没有伸手擦去我的泪。
我欲抽出手来,他却不放,幽黑的眼底带着一份坚持,问道:“他既然肯放你过来,你必是应了他与他回去是吗?”
“是。”
修涯眼中的坚持片片碎裂,化为嘴角无奈的一笑,道:“终究是他在你心中的分量重些。我以为我有时间……”话未说完就无力再续,握着我的手渐渐松开,带着不舍和深深的留恋。
我俯身仔细查看他的伤口,伤口不大却很深,软剑几乎穿透身体。
我说:“必须把剑拔出来。会很疼,忍住。”
修涯不答,自他放手的那一刻,眼睛就不再看我,而是没有焦距的投向远处,嘴揭着一丝笑容,带着颓败的怅然。
我咬了牙,掏出身上的止血药,在伤口四周撒下,唤来小杨令其点了修涯几处要阻止血脉流通。
而后,握住剑柄,一使力拔出软剑。一股鲜血迎面喷出,溅了我一脸一身。修涯却没有发出一句声响,只身子剧烈的。
撒了厚厚的止血药,赶忙撕下身上的衣服,包起伤口。当布绕到他身后的时候,我环上他的腰自后拉出布来,身体短暂接触的一瞬间我们彼此俱是一抖,却若无其事的分开。
我对小杨道:“要尽快送到大夫那,路上尽量减少颠簸。”
小杨应道。
我起身,克制自己没有再看修涯一眼,决然的走向浞飏。
我知道,自己受万人唾弃并不冤枉,也确是人尽可夫的女子。然,在我心中,在我木然的思维中,我已经不是以个体存在,已经没有自我。自苟延残喘存活于世的那天起,我便只是复仇的工具而已。仇恨是令我活下去的唯一理由。情爱与情感我不配拥有,我告诫自己。
天边一点微黄,入眼处皆是青山环绕,郁郁葱葱。山间清晨的空气最是清新,但此刻却被充斥着的血腥气掩了本色,和着地上蜿蜒汇流的鲜血,压得人心头沉重。
自我走至浞飏身前处停步,约莫已过了两三个时辰,我俩却是谁也没有动过一步,相对而视带着执虐的味道。修涯早已无声的被小杨带赚由始至终,我都没有再看他一眼,修涯。
薄雾渐渐打湿衣衫,丝丝寒意侵入肌肤,肩上的伤口却似烈火汹涌寸寸灼烧,一丝便要溢出嘴去,可是在这场目光交接的无声战役中我绝不能输。就算是为了给过往的种种一个交代。牙齿狠狠的咬上了嘴唇,封住了喉间的。腥咸的血入口分外苦涩。
“哎。”一声轻叹响起,似乎又有几分不甘和无奈掺合其中。一丝微笑在心中荡起,我赢了,却仅仅是这一局。
下巴被抬起,对上了浞飏黑如深夜的眼眸,那双本是桀骜凌厉的眼睛竟带着几分黯哑无端的失了色彩。他食指抚上我流血的唇,眼中柔光临波,手上却使力按住了唇上的伤口。下一刻,他把沾了血的手指放到了自己的嘴里……
我哑然微仰着的头看着他。浞飏深眸绞着我,吻上了我的唇。说是吻,其实倒更像是吸允,吸允着唇上的血。
片刻,浞飏抬起头,眼中清明一片,声音却是闷闷的,他说:“为何不对自己好点?”
我沉默。是因为不知如何作答。
浞飏又道,似自言自语:“又为何不肯对我好一点?”
“我……”我欲开口,浞飏却掩了我的唇。他吹了口哨,那匹通体纯白脾性古怪的白马风非飞驰而来,在他身前停住,恭敬的低了头。
马蹄卷起尘土黄沙,迷蒙了双眼,看不真切浞飏的表情,只辨得清一片混沌中他向我伸出了手,以一种救赎的姿态邀约。我怎么可能有拒绝的理由,上穷碧落下至黄泉,即便是怨,我们也是相生相随,至死方休。
浞飏顾及我的伤势没有策马疾驰,而是任由风非一下下的踱着步子缓缓前行。我心中也是忐忑,不知道方才保命使出的招式浞飏看到多少?
拐出密林,便是一马平川的平地,远处山峦起伏,近前一湾湖水,碧波和风荡漾,阳光下闪着金边。
浞飏勒住缰绳,停下风非,道:“泫汶,我们谈谈。”
说罢下了马,头也不回的向湖边走去。我略一思量,深深的吸了口气,拽着风非的毛发下了马,跟上浞飏。
朝阳初露点点橙光铺撒开来,湖面青碧泛着寥寥微波,依稀荡起金色的涟漪,一种近乎虚幻的美,万分宁静就此蔓延。
浞飏手扶玄铁,黑衣。只是这背影却带了些许难以掩饰的忧郁。
他本该是手段狠厉无所不用的冷血君王,沿着修莛为其铺设的路走下去,戒急用忍,睥睨天下。而今,他的心乱了……
而我在这条路上行将至此,心是否能够依旧平静如初呢?
许久,浞飏才开口,他说:“你为何不信我?”
两人之间,信任是最伤人的易碎品,许是人的劣根性作祟,谁都期望得到对方全然的信任,却不曾低头看看自己的心,是否真正的相信过对面的爱人。
我突然想笑,羌棋这步棋是走给暗处的敌人看的,但浞飏你扪心自问,是不是想也借此机会来试探我,来试探你一直耿耿于怀的我与昊殇若即若离的不明关系。可我没有笑,走上前去,张开双臂自后抱住了浞飏,唤道:“浞飏。”
浞飏身子一僵,却没有动,直直的任我环着,只低低的应了声:“嗯。”
“我只是觉得若是没有我,对我们俩,对很多人是不是都会好些,总好过这样两相为难。”
浞飏闻言欲转身。我手上加力死死的格住他,哀求道:“不要动,就这样让我把话说完。”
我接着说:“你不是总说我是聪慧狡黠的女子吗,怎会看不出来那日你面对羌棋的虚情假意。你明明是万般不愿,却要装作甘之如饴……”泪水适时的流出,脸轻轻的靠上浞飏的背。“浞飏,于我而言,你是我的世界,没有你,今日的泫汶不过是红楼中名盛一时娼妓……而我,我……我却成了你的负担,要你委屈自己来保我平安。”我死死的抱住躁动的浞飏,哭道:“求你,让我说完。”
浞飏泄了力道,只一双大手覆上了我的手,十指相握。
“对于我这样的女子,能够遇到你,与你相守过这么多时日,就已经是今生最大的幸。泫汶满足了。”咬上嘴唇,似下了最大的决心道:“所以,浞飏,让我走吧。”身子后退,离开了浞飏的身子。
浞飏抓住我的手没有松开,缓缓转过身来,薄唇轻抿,平添了一份凌厉,问道:“为何会是修涯?”
我深深的望进他的眼中,平淡的说:“只要能带我离开,他是谁并不重要。”
其实浞飏与修家最大的情感维系是他同修涯之间几十年生死与共的兄弟之情,不知这出一个女人两个男人的戏码,能给他们之间带来多大的嫌隙。浞飏动摇,修家根基便不再是稳泰不可撼动。
浞飏一动不动的看着我良久,突然松开握着我的右手,一声争鸣玄铁出鞘,剑身赤青,剑柄黝黑,一把需要饮血回鞘的君王权杖。他把剑交到我手上,退后一步,眼眸幽黑犹如深湖捉摸不定,带着决然的气势手指着他的心脏道:“要走可以,把你从这里挖去。只要你挖得干净,自此你我便是生陌,永生不念。”
玄铁沉重,压得我透不过气来,握着它的手力有不怠。“砰”的一声玄铁落地,泪眼朦胧的看着浞飏,喊道:“你不能这样逼我。”
浞飏长臂一伸拉我入怀,紧箍双臂蛮横的把我禁锢。他闷闷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你也不能这样待我。”
情难舍,意难求,脉脉深情化作心中浅浅的一份无奈。我道:“我们会有未来吗?”
“此生定不相负。”浞飏松开怀抱,双手抓住我的肩,双目清冷如常内里却隐着然然炙热,他说:“泫汶,我们一起试试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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