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醉卧古藤阴下,了不知南北(1 / 2)
水汶阁。
我仰面坐在木质浴桶中,在温热的泉水和紫阳中放松的身体。算上今日不过四日逃亡,却仿若百日颠沛一般身心俱疲。
小淅眼中含泪的站在一旁,呆呆的看着我。
我笑道:“怎地,小淅,你是在被我沉鱼落雁的美貌,还是软玉柔香的身体惊呆了?”
小淅瞪着我,眼中满是担忧与关切,道:“小杨说夫人这次险些丧命,再看看修将军那伤势……”
我身子一直,惊起了水上片片波皱,“修涯怎么了?”
小淅深沉的看着我:“夫人走这一遭,心境似乎不一样了。”
我颓然后仰,无力的倚在桶爆道:“罢了。是我执着了。”
小淅道:“修将军伤重昏迷,高烧不退,现在全京师的名医都聚在将军府,命是暂时保住了,可……可不知为何将军就是不醒,据说若是再托下去就……”
我缓缓的闭上眼睛,道:“别说了,命在自个手里由不得旁人。水冷了,去烧些热的来。”
小淅沉默半响最终无声的走了出去。
水微凉,反噬着我体内的热量,心上丝丝冰冷蔓延。
我说:“进来吧。”
一阵冷风自开启的窗户渗进,又顺时消失。我睁开眼睛,月灵眸光清冷的立在眼前,脸上平淡无波犹如冷月边锋隐去了情感。
她冷冷道:“主公想问夫人一句话。”
“你说。”
“这般罔顾性命的冒险值得吗?”
我笑若桃花道:“值不值得,这个问题问我这一无所有的人合适吗。他希望我怎样回答?我又能如何作答。”
月灵低头沉默。
我笑看着她:“咱们女人间说说倒是无妨。在我看来,要锁住一个男人的心,或者说是要得到男人深情相待,纠缠哭闹是下下铂也唯有深闺怨妇值得一用。至于那若即若离爱答不理的欲拒还迎之策对于一般男子倒也见效,可遇上了厉害的角色反而无用。而投其所爱,展现才情也算是良策。可需要长时间的积淀,解不了我的燃眉之急。所以,唯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生便是幸,死便是亡,没有什么值得顾虑的。”
月灵颇为惊讶的看着我说:“夫人对人心了若指掌。”
我嘴角的弧度更大了,“呵呵,我在凡间做了二百年的,什么样的男人没见过,显赫的高官贪婪的商人粗鄙的小贩,脱了衣服,压在我身上骨子里最真实的东西就出来了。”
月灵目光一紧,又云淡风清的散开,道:“夫人所托之事已有消息。”
“哦?”
“主公说,一个月后便是五年一度的四方朝见之日,主公必然会被召回京城,若不是修涯将军的事情耽搁了,修升元帅昨日就该动身了。”
“知道了。后面的事容我想想再做决定。”
月灵眸底秋水般的沉静,淡淡道:“夫人可识得赵记老铺的掌柜?”
我面上无痕淡然道:“识得又如何?”
“根据地杀的情报,此人乃是蛮族安插在京城的细作。”
我不语,眼底无澜平静的看着月灵。
她接着道:“前天,夫人不在府里的时候,赵记掌柜送来了夫人定下的货品。川总管代收了。”
我咧开一丝微笑,“月灵,说你真正想说的吧。”
“月灵想说,赫朗赤凶虐狡诈不可相信,望夫人小心。”
“嗯。此事昊殇怎么说?”
“主公说,他信你。”月灵眼中的脆弱一闪而过,心情却泄露在紧握的手上。
她见我看她,不自然的低了头,说:“夫人可是要看赵记掌柜送来的货品。”
“不必。”以赵记掌柜谨小慎微的脾性,断不会让消息情报落入第三者的手中,授人以权柄。
寒冬天凉,水温降得很快,桶里的水渐渐冰冷皮肤。我动了动身子,坐久了有些麻木一时竟使不上力,便道:“小灵,过来扶我一把。”
搭上小灵的胳膊借了把力站起身来,披上外衣。却没有松开她的右手,反而快速的掀开了衣袖,不由一惊。小灵本该白皙的胳膊此刻狰狞可怖,那布满整个小臂的伤口好似万虫噬咬一般,鲜红色的血丝,暗红色的血痂,色的……混乱的掺杂在一起,依稀可见森森白骨,触目惊心。
我惊道:“是谁?竟然用上了霸道的尸虫。”
月灵低着头轻轻的抽出了手臂,盖上了衣袖,冷声道:“夫人忧心了,是月灵犯了错,理应受罚。”
我心一冷,“是昊殇。他怎会使出这么阴毒的手段。”
月灵肩头微颤,沉默良久才低声道:“其实……在主公眼里,除了夫人,其他的人都不算是人。”
我无语,抬头见窗外明月高悬,看似一片明朗。只是我知道,一直都知道,物是人非已经回不到从前。百世轮回,我弄丢了纯真善良的瑭姻,昊殇又何尝留得住自己的本性呢?
之后几日我安心待在水汶阁内做做女红看看闲书,品茗弹琴过得自在悠闲。外间的风雨飘摇浞飏自有担当,我不知道修涯伤重而回,我的数日失踪浞飏是如何对外间的,但他真的再努力兑现当日的承诺,永生不负前路坎坷我们一起试试。羌棋无声无息的没了踪影,曾于他暧昧不清的苏小绻、王洛宁双双被冷落,闹得沸沸扬扬的太子妃甄选因浞飏的阻挠也冷了下来,似乎几日功夫清心冷傲的太子又回来了,行事依然出人意料却步步高招。
世人皆感叹风水流转世事难料,头上风云变色,本已门厅冷落的水汶阁得了太子夜夜留宿的幸,兴盛如前了。关于我这狐媚女子失宠的流言不攻自破,不过挥手之间,我又成了坊间市井最热门的话题。
修涯醒来的消息是第二日午时小淅带回来的,我埋头饭菜间没有抬头只模糊的应了声:“知道了。”既然在情仇之间我已做了抉择,便不会让心停留在曾经的片刻感动和心动上。自此萧郎是路人。
浞萧然进屋时,我刚吐出一口漱口水,正接过小淅递来了毛巾擦嘴。
她罗红色纱衣长裙,外罩白狐狸毛短袄,红妆小脸却透着一份憔悴。凤目圆瞪含着怒气直直的冲我走来,我不及反应她的巴掌就已经打在了脸上。
她并不解恨,抡手又是一巴掌打来。我轻轻的隔开了她的手,退后几步平静的看着她道:“不知泫汶哪里得罪了凝因公主?”
浞萧然冷哼一声,狠狠的盯着我看,半响才憋出一句话,她说:“果然蚀引男人的下作娼妇。”
见我不语,她身后的随身丫头大声道:“你是什么身份见了公主胆敢不行跪拜之礼。”
小淅面上一紧,月灵眼中冷光乍现。我却笑了,眸光似有似无的抚过恻立一旁的二人,二人瞬时敛神平静。聪明的下人不会在此时护主,给挑衅的人落下生事的借口。
“是泫汶失礼了。给公主请安。”我屈膝行礼。
即便是低垂着头依然能感到浞萧然火辣怨毒的目光狠狠的打在身上。
她不语,我不动。罗红的衣襟垂在地上,逶迤垂转好似血流蜿蜒成河,我又想起了那个梦。猩红的血遍地开花,异常妖艳,苍白透明的尸体……那一张张熟悉陌生的脸,多久了,只能出现在午夜纠缠的梦魇中,我的家人。
浞萧然,你身上也流淌着修家的血。
我直起了身子,眉眼带笑,妖娆妩媚。
浞萧然自小娇生惯养哪里见得了人悖驳于她,扬手又是一巴掌。
我没有闪躲,由着她狠狠的打在我脸上,力气不小,应该能留下一个清晰的掌印。
“你别得意,总有一天皇兄能看穿你这阴险的女人。”她凝眸于我,忽地笑了:“怎样,世世为娼被男人享用的滋味如何,怀念吗?放心,很快你便能再次体会。”
我凑到她身爆声音细微的道:“泫汶滋味如何,公主何不回去问问修涯。”
“你……”浞萧然食指微颤指着我,桃红胭脂掩不住青色的脸颊,一双晶亮的眼睛竟渗出泪珠来,她强忍着泪愤恨的看着我道:“泫汶,你记住了,我不会放过你,也不会让你伤害我最爱的两个男人。”说罢拂袖而去。
浞萧然没有想到,会有那么一日,高傲如她会跪地苦苦的求我……
却也是我没有预料到的。
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