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淝水之战/陶潜归隐(2 / 2)
陶渊明依恋山水,旷达任真,他说自己“少学琴书,偶爱闲静,开卷有得,便欣然忘食,见树木交阴,时鸟变声,亦复欢然有喜。尝言五六月中,北窗下卧,遇凉风暂至,自谓是羲皇上人”。这样一种贴进自然的天性,赋予他的田园诗以物我浑融的意象和平淡醇美的风格。
他的田园诗主要是组诗《饮酒》、《归园田居》、《和郭主簿》等。诗人笔下的田园景物,既与其现实生活息息相关,又是诗人寄托情感的对象。且让我们听听在《归园田居》一诗中的夫子自道:“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误落尘网中,一去三十年。”这是一个天性热爱自然的人,置身于名利场中,无异于锁向金笼的那只渴望自在啼鸣的鸟。归隐之后又是怎样的呢?同一首诗里他这样描写他的田园:
方宅十余亩,草屋八九间。
榆柳荫后檐,桃李罗堂前。
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
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巅。
户庭无尘杂,虚室有余闲。
地几亩,屋几间,远处青山隐隐,清溪环绕着村郭。房前屋后桃李春花淡淡地开放,榆柳疏疏落落地挂着新枝。暮霭和着炊烟袅袅升起,村落里东一声西一声的狗吠,透过薄雾传来栖息在树上的鸡的鸣叫。这里,人们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一派宁静安乐的小康景象。在陶渊明的田园诗里,“自然”这一哲学概念,以美好的形象表现了出来。请看著名的《饮酒》之五: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
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山气日夕佳,飞鸟想与还。
此中有真意,欲辩已忘言。
由于陶渊明在这首诗里的吟咏,酒和菊已经成了他的精神和人格的象征。古人爱酒的不少,但是能够像陶渊明那样识得酒中三昧并并且从中体悟人生真谛的却并不多。他写菊的诗也并不多,但就因“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这两句诗太出名了,菊便成了陶渊明的化身,也成为了中国诗歌里孤标傲世的高洁意象。
不过,陶渊明毕竟是有高远的人生理想的。当这种理想遭遇现实的棒喝而只能流于空想时,心中的幽愤难平是不可能完全被美酒和秋菊消解的。于是,在田园诗以外,他还写有大量的咏怀咏史的诗。《杂诗》十二首、《读山海经》十三首都属于这一类。在这些诗里,我们分明能够感受到静穆悠远的隐士对现实的憎恶与不安,对人生短短的无限焦虑,和那种强烈压抑的建功立业的渴望。正因如此,荆轲这位敢为知己者死的勇士的失败结局,才在陶渊明的心中激起如此强烈的感慨:“惜哉剑术疏,奇功遂不成。其人虽已没,千载有余情!”《山海经》里的刑天和精卫,也让他激动不已:
精卫衔微木,将以填沧海。
刑天舞干戚,猛志故常在。
同物既无虑,化去不复悔。
徒设在昔心,良晨讵可待!
精卫仅是一只小鸟,而有填海之志,刑天被砍了头,却能以乳为目反抗不止,这种不屈服命运的精神,表明陶渊明虽身在田园,却仍然渴望着有所作为的壮丽人生。
“千秋万岁名,寂寞身后事”用在陶渊明的身上,再恰当不过了。在他生活的当世,他仅仅是作为一位高雅的隐士被人称道的。当时的社会普遍推崇华丽绮靡的文学风格,他的诗歌朴素冲淡,并不合于当时人的口味。所以在他死后的两百年里,他的文学创作没有引起多大的重视。到了唐代,李白、杜甫也并没有对陶渊明表现出特别的尊崇。但是盛唐的山水田园诗派,明显受到了他的巨大影响。600年后的赵宋王朝,终于出现了一位陶渊明的异代知音,他就是苏轼。在苏轼的心目中,陶渊明在文学史上的地位毫无疑问应该在李杜之上。由于苏轼的极力推重,人们终于发现了陶渊明其人其诗的价值。从此,陶渊明走出了寂寞的田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