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天才(2 / 2)
顾玙和顾瑂凑过去看,只见上面写着:为一日温饱,忠人一日之事,有何不妥?
这话倒问得顾氏兄妹哑口无言,他们将陆庸发自内心的问题当作了他的态度,那既然陆庸自己觉得妥当,他们又何必替人申冤?
当即两人不再纠缠梁简和陆庸的事,直入正题,道:“梁简,我们来找你,是为了一桩自杀案。”
“啊?”这个走向,梁简始料未及。他以为是李千金或是之前其他客人发现了什么破绽,让这两个人来报仇出气,怎么还有自杀案的事?
“倚翠楼的孙怜怜,你可认识?”顾玙问道。
“倚翠楼……”梁简觉得有点耳熟,“那不是青楼吗?”他大惊失色。
“对,纨香径上最有名的青楼,孙怜怜是里面的小娘子,她自杀了。”顾瑂简单解释道。
“我怎么会认识什么青楼的小娘子,她自杀和我没关系啊!”梁简觉得自己兜头淋了一盆污水。
“你不认识她?”顾玙盯着他,柔润的眸子温温柔柔的,却似张开一张网,让人不能回避。
“真不认识……”梁简话音未落,一柄小小的飞刀从天而降直落到他脚尖前,吓得他一声惊叫,连忙抬头看。只见屋顶瓦片被掀开一块,框出一方霜云的笑脸:“梁大夫,认真答,想好答。”似乎隐约还有小元的声音飘过来:“啊,好高啊,我要下去……”
霜云带孩子的方式真是别具一格。顾瑂背上冒了冷汗。
“我真的不认识,你想想,我若与倡家女认识,别说认识,就是我的脚踏上纨香径一步,那些豪门贵女怎么可能来找我?我这不是自掘坟墓吗?”梁简十分委屈。要知道,为了笼络这些花枝招展的贵客,他下了很大的功夫,尤其在洁身自好上,大概只有持戒的和尚能与他媲美了。
“可是,孙怜怜服下的毒药是用你们儆心堂的药纸包着的,”顾玙道,“我上次从你这里取了药,回去对比过花押,分毫不差。你若不认识她,这药纸是哪来的?”
“这更不可能了,”梁简分辩道,“儆心堂没有毒药……”
咳咳。陆庸喑哑地咳了两声,有一说一,以他的行医风格,儆心堂药柜里还是有不少毒药的。见三人都看着他,他连忙提笔写道:“毒药使用慎之又慎,杏林谷以性命为尊,庸笔下绝无一条冤魂。”
杏林谷以性命为尊。
这句话,江洛如在顾玙耳边说过无数次。杏林谷的医者都是不世出的天才,天才都有傲骨,都喜欢自由地寻求并建立自己的法则,但无论何种方法,最大的法则的都是救命不害命。
顾玙那时问她:“那若违背了便如何?会被同门追杀吗?”江洛如想了想:“不如何。没有惩罚的规定。”“这算什么规矩,岂不是一纸空文?”江洛如笑道:“怎么会呢,所有人都知道此念一生,势必大乱。天才不忌惮所谓的惩罚,他们有千万种方法逃避,他们忌惮的是恶念本身,是那由一点不受控的恶念而无限延伸的、其他天才的恶念。”
顾玙相信陆庸的话,让人自杀的毒药不可能出自陆庸之手,更何况,他连那阴暗的地下室都出不去。至于梁简,他确实没有理由在生意风生水起的时候,与一个妨碍他“重振家声”的青楼女纠缠不清。
孙怜怜的毒药到底是哪里来的?难不成她还能认识来看病的贵女?
“哎呀,我们太傻了,”顾瑂突然毫不顾及形象,一拍自己脑门,懊悔至极,“被一个花押印迷了眼。”
“什么?”顾玙还没明白。
“梁简,儆心堂什么时候开的?”顾瑂叹气道。
“初春时节王守备的夫人帮忙筹备,三月末正式开业的。”梁简呆愣愣看着两人。
“孙怜怜去年就死了,哪里来的儆心堂花押?”顾瑂被自己气笑了。
顾玙也恍然大悟,暗道自己粗心。兄妹俩只顾盯着这明显的字号一味求索,反而放过了更加显而易见的信息。
可是,这让那张纸更加扑朔迷离了——一个去年死的人为什么会拿着今年的药纸?
无论如何,梁简和陆庸确实是提供不出什么线索了。
顾玙叹了口气,拿起霜云钉在地上的飞刀,在梁简惊恐的眼神中从容将他的束缚解了,扶起他道:“我们也是迫不得己,得罪了。”他看了眼顾瑂:“我们走吧。”
“等一下,你们就这么走了?”梁简愣住。
“还有别的事?”顾玙疑惑道。
梁简小心翼翼试探:“你们不把我……送官?”
顾玙笑道:“囚禁他人还行骗是不对,可被你囚禁的人心甘情愿,我们又有什么资格报官。不过……”他看向陆庸,“竟有天才甘为蠢材驱使,我真不懂。”
梁简听到这话可不乐意了:“哎,你这是什么意思……”
陆庸提着笔的手顿了一下,埋头在纸上认认真真写下:“庸乃庸人。”
顾玙笑笑,道:“庸人不是蝼蚁,亦当有所为,有所不为。”说罢,他与妹妹并肩向门外走去。
“其实做人不必勉强自己,谁说医者世家想要重振家声就必须行医了?龙生九子尚各有不同,我看你做生意就很灵啊。”随着顾玙声音渐远,兄妹的身影消失在儆心堂门口。
顾玙并没想到,自己无心的一句感慨,于未来救了许多人命,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此时的兄妹二人和霜云走在回程的路上,哀叹不已。
“废了这么半天劲,什么线索都没得到,我真的太蠢了。”顾瑂仍在后悔自己的疏忽。
“你嚎什么,最伤心还是小元,”霜云叹道,“好端端的师父是个骗子,真正的神医是个哑巴,你没见他哭得,简直比死了爹妈还惨。”
“胡说,”顾瑂赶紧打断她道,“别咒人家。”
“怕什么,我说了又不灵验。”霜云满不在乎。
“总之,辛苦你了,”顾玙微笑对霜云道,“我们要好好谢你,想吃什么尽管提,我买了叫瑂儿送去给你。”
霜云立刻展开一个谄媚的笑脸:“还是玙哥对我好!我想吃城南的芝麻胡饼,城西正阳饭庄的酱肉,还有……”话犹未毕,她猛地跃起,蹿上了屋脊。
兄妹吓了一跳:“怎么了?”
“没事,你们先回去吧,我去捉贼!这次别想跑!”霜云在屋顶上几下就没影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贼喊捉贼?
兄妹二人无奈对视一眼,继续往回走。
“哥,这条路是……”顾瑂走着走着,发现这不是去半日闲的路。
“嗯,去楼娘的小院看看。”顾玙随意道。
顾瑂立刻停住了脚步:“去那儿干什么?那里……现在住着别人……”
“我知道,”顾玙回过头好笑地看她,“不是唐楷住在那儿吗?”
“是啊……所以我们去……做什么?”顾瑂心情忐忑地问。
“我想见见他,”顾玙直言不讳,“我要看看什么人想娶我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