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蜀乱(二)皓月佳人(2 / 2)
“将军是说,谁掌握这两个关隘,我们就站在谁这边是吗?”
韩高靖道:“是。但只怕到时候那孤儿寡母守不住这两个关口。”
云津沉思良久:“其实,我们可以借吊唁之机先行示好,到时候许夫人母子一旦有急,定会求援。将军打算派谁去做吊唁使者?”
韩高靖道:“我心里已经定好了乔主簿,他深谙法令、踏实能干,且有舌辩之才。”
云津若有所思道:“乔主簿作为我方明公正道的使者自然绰绰有余。但要想化解许夫人及她兄弟们的疑心,要有个非我方的人才好。当日我常去‘雁台’,见过一个年轻人,并无功名,却机变敏捷……”
“你说的可是陈延?”
“将军也知道他?”
“我也在雁台见过他。”韩高靖道:“你不必管了,这个人的事情我会安排。”
云津便不再言及此事,又道:“入蜀之道有三,自武都大地震后,汉水断流,陈仓道锁,子午道险恶,唯有褒斜道、祁山道可行。祁山道远,且粮草运送十分困难。褒斜道最近,输运粮草却十分不易,除非……”
“除非什么?”
云津蹙起眉头,冥思苦想:“除非……有粮草提前储存于蜀地,这倒是捷径。如果蜀地大乱,请兵于我的话,走此道最快,是免于夜长梦多的最好办法。”
韩高靖却道:“在蜀地提前屯粮,怎么可能?”
云津犹自沉思:“容我再想想。我们如今能够部署的是,让那母子二人届时一定要求救于我。”
韩高靖道:“这个倒有些把握。蜀地一旦有难,所能求助的只有陇西、秦川、荆州。陇西如今已只剩残部,自顾不暇,今日我已与平戎将军议定,秋收后便去收拾残部,荡平陇西。至于荆州,他们未必肯出手,就算要出手也不太可能,从荆州入蜀,唯有汉水最便捷,但是散关在我们手上,如果他们出兵汉水,自可在上流截断他们,荆侯也一定想得到,所以他们绝不敢。此外还有三峡道,这可是一条狭道,且蜀州高而荆州低,逆流而出此险地,荆侯绝不可能冒险。至于求助我们,我早二年已做了些初步部署,务必令他们来求救不可。”
看着韩高靖意味深长的笑容,云津不禁感慨万千,早两年,也许是韩高靖尚未取得雍都,只是个二品武卫将军的时候。那么此人心机深沉不可测,早怀鸿鹄之志非一朝一夕。
《兵法》有云:善谋者谋势,不善谋者谋子。
倘为谋一域,非但不能谋天下,且一隅难守,唯有善谋全局者方为天下之主,可得万世之基。
平日里众文武议事,无论是否合宜,韩高靖从不轻易发表意见,也并不加以褒贬,无论是否采用,都称赏众人才能。唯有最后决策之时,却又当机立断,这是天生的帝王之才。帝王之心,渊渟岳峙、山包海容,守如处子、动如脱兔。
“我从前敬佩将军的仁德和实力。如今更只觉山不厌高、海不可量,却都比不上将军吞吐天下的襟府,鲲鹏傲世的志向。”云津赞叹道:“修仁德、强武力、怀大志、知天机,乃天下主人的禀赋。”
韩高靖见她说得认真,却起了促狭之心,便认认真真地问道:“不知令尊、前钦天监罗先生和你比,谁更善于相人?”
云津不解他何以有此问,虽有诧异之色,却也从容回道:“将军既问,不可不据实回答。若论相人,我不如家父,更不如罗先生。但若论经世致用,家父与罗先生又全然不同,罗先生是不尚清谈的。”
“那就是说相人你是比不上令尊和罗先生了。”韩高靖见她点头,才忽然笑道:“那么也就是说我做天下主人的可能性没有你做‘帝王妻’的可能性大。”
云津这才知道他的用意,嗔道:“将军,不是谈正事吗?”
韩高靖围着她,细细打量她一番:“我有时候会觉得怀疑。”
“怀疑什么?”云津被他看得直发毛。
“我怀疑也许你根本不是个女人,你只是长得像个女人罢了。”
云津真恼了,板起面孔来:“我需要一幅蜀地的详细地图。”
“不是给过你?”
“不够详细,我要的地图要包括山水地势、关隘重镇;乃至于各郡县城邑守城者何人,有什么亲朋好友,为政如何,喜好为何;城中布局如何,包括市、坊,乃至于城中商贾巨家,人情风俗……”
“我明白了,这需要令狐嘉树才能做,明日我就告诉他。”
云津得了承诺,便告辞而去。韩高靖犹披着那件白袍,站在门边目送她离去,见她已行至中庭的,在月光的笼照氤氲中,亦发窈窕无双。她忽然停下来,向他回首说道:“还有一双软靴,在窗下放着,你记得试试啊。”
韩高靖听了先是一呆,然后却看那窗下,果然放了一双新制的靴子,虽然式样简朴,却做工极细,取料亦柔软舒适,令他爱而不忍移目。他再看向庭中时,却见皓月中天,佳人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