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蜀乱(二)皓月佳人(1 / 2)
二皓月佳人
宛珠远嫁之后,原本就空阔而少人打理、景致寥落的威烈将军府里面除了戍卫外,只住着云津和韩宛月遗下的孤女若臻,终日冷冷清清。
才十三岁的若臻终日静默,她已经有少女的窈窕,然而她的容貌并非如母亲般耀眼,看起来温柔敦厚。性情也不像她的母亲一样刚毅,有着属于她这年龄不寻常的柔和贞静。对于母亲的去世,她悲伤之余,便慢慢接受了,渐渐地帮着韩高靖打理些家务事。
韩高靖因为长姐的缘故,极疼爱这个外甥女,但却实在无暇顾及,便托了云津抽空照望。云津虽然也忙,但只要在府中,便常常去看若臻,却发现这十三岁的幼女,不但生活能够自理,竟能将府中日常琐事打理的井井有条。
看着赞叹不已的云津,若臻笑容腼腆:“这没什么值得夸耀的,母亲在陇西公府的时候打理家事,我常帮着。”
陇西公府虽地处偏远,但府中排场却不输京城和其他中原繁华地的国公府,又人数众多,亲戚各房主仆等各种关系复杂,韩宛月独立支撑必然十分繁忙,这若臻自小体贴母亲辛劳,便留心各种杂事。如今韩高靖的将军府中人员极其简单,就连仆从也十分有限,府中衣食起居等事务单一,所以尽管若臻小小年纪,应付起来也是绰绰有余。除韩高靖起居衣物等事,她作为外甥女不方便插手外,其余甚至比宛珠在的时候要条理得多。
就连常常深夜归来的韩高靖室内的炉火、宵夜等,也都是若臻事先派仆从准备好的。
“对于若臻,我是常怀愧疚的。”韩高靖怅然说道:“长姐慨然赴死,将若臻交予我手中,我却常常照顾不周,反让她来操心家事。”
“那怎么办呢?”云津笑道:“不然你放下一切做个富贵安乐翁如何?”
韩高靖摆摆手道:“罢罢,你这一针见血的,教人心里更难受了。”
云津用牙咬断丝线,将手中针线活停了,一边站起来将一件新袍子递到他手上,一边道:“将军到了这一步了,已是‘天命’而非‘人命’了,既无退路,便放开手脚吧。若臻擅长这个,也算是有了用武之地。来吧,试试。”
韩高靖接了袍子,诧异道:“给我做的?”
云津道:“是呀,你虽然并不缺衣服,但这家常袍子,总要亲自选料才好。”
韩高靖将那袍子拿在手上细看,描金线的细绢白袍,颜色雅淡,厚腻而又柔软,走针细密,不见针脚,想不到她的针线也做得极好。平日他的衣物都是由家仆操持的,他自己并不过问,送来什么就穿什么。此刻见是云津亲手所做,便忙披在身上,整整齐齐地穿好了,俨然地站好,问:“你看还合身吗?”
云津见了他那认真的样子,戏谑着说:“虽然只是是个家常袍子,你穿上也是好看的。”
韩高靖有些得意,脸上露出难以掩饰的喜色:“是吗,你觉得好看?”
云津被逗乐了:“难道没人说过将军好看吗?”
从衣服是不是好看,直接被云津代入到他是否好看,令韩高靖愣了一下,但不过片刻他便接过她的话茬,摇头叹息:“也不是没人说过,但从来都是为衬托别人的。你想我从小和谁在一起,会拿来和谁比,怎么也算不上长得好的啊。”
云津恍然大悟,他的兄长是韩纪勋,据她看来,比令狐嘉树这名动天下的美男子有过之而无不及,想必从小他父亲的相识总会说“君家二公子生的英武不凡,但若论相貌之端华高贵,这些世家的公子们都算起来,总推大公子属第一”之类的话。此外他和韩江在伯仲之间,比红粉无数的令狐嘉树却不如了。且他性情端严、不喜言笑,所以即便有人觉得他生的英俊,也并不在各种场合拿他的形貌来调侃吧。
“可是我觉得将军是生得最好看的。”云津郑重其事的说。
“我这么好看,你为什么不以身相许?”韩高靖竟然也郑重其事的说。
云津大为羞怯,转身旋走,便欲夺门而出。韩高靖一把抓住她,大笑道:“你逗了我半天,就不许我逗逗你?”
云津还要挣脱,却听他接着说道:“你先别急着走,我有正事要告诉你。”
云津哪里肯信,只以为他是捉弄自己,便一味用力,却仍未挣脱。竟见韩高靖犹气定神闲地抓她衣袖,就是不放手,她便回头道:“大半夜的,哪有什么正事?”
韩高靖听后愣了一下,便笑起来,总觉她那话令他想入非非,云津似乎也觉得了,脸都红了,一时也怔在那里。
“令狐得到的消息,蜀州牧也就这几天的事了。”韩高靖止了笑,以这句话解了她的尴尬。
云津才知道他是真有正事要告诉她,便收了一脸窘态,沉思道:“也差不多了,一个痰疾挺了这两年,只怕是不放心吧。”
韩高靖脸色深沉:“不放心也没办法,他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废长立幼的事情既然已经做了,就该做得彻底点。他却又不忍心,容留长子将兵在外,且结交些当地豪族,这是遗祸取灭之道。只要蜀州牧一死,余威不在,蜀地大乱便在顷刻之间。”
“蜀州牧为什么要废长立幼呢?就是为了个年轻貌美的夫人?”在云津看来,这总归不合常理。世上的男人爱美人的多,为了个美人不惜大好河山的实在是少有那样昏聩的。
韩高靖道:“蜀州牧是少了点大志,但还不至于那么昏。这事还得往前数个十年八年的才能捋顺。总而言之,蜀州牧当日能够拥兵自立是靠了涪陵范氏、江阳胡氏等蜀地豪族,但这些年也是受够了他们的掣肘。便想着培植新势力,许夫人的娘家是个屠户,没有什么背景,最大的好处就是听话,其中许夫人的二哥许仲虎还有些悍勇之气。本来不过是扶植起来对付豪族的,谁知道长子黄平一时看不清状况,以为他父亲看重小儿子,就和范氏、胡氏搅合在一起。如此吃里扒外,蜀州牧一怒之下就废长立幼了。
“呵,原来是因为这蜀州牧暧昧不清,长子黄平又被猪油蒙了心,我说怎么就到了这步田地呢。蜀州牧要是昏到这地步,当初怎么还能成为一州牧伯?”云津顿时豁然开朗,便点头笑道:“不管怎么着,这倒是给了我们千载难逢的机会。可是将军决定扶持哪一方了吗?”
韩高靖摇摇头道:“如今双方势力暧昧不明,只等蜀州牧一死,各方势力浮出水面,争斗之际才能情势判然分明。但大局已摆在那里,蜀州牧大公子结交些豪强匪类,虽然看似人多势众,但是各怀异心,实际上是乌合之众。蜀州牧所立少子届时只剩下孤儿寡母,全靠母族舅氏,以及蜀州牧许夫人所提拔的一些新贵们,可用的人才不多,但却控制着进入蜀地的‘葭萌关’和‘剑阁’。此乃秦中通往蜀地的咽喉,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想要攻破,比登天还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