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洛神栖如(2 / 2)
从前的十六年,朱鸳都竭尽全力装好一个心慈人善的后母,但现如今,云家都已经上门提亲了,她再坐以待毙,顾怜幽就真的得偿所愿了。
朱氏竭尽全力,绞尽脑汁地和太尉夫人旁敲侧击,好不容易让太尉夫人对顾怜幽印象一落千丈。
却没想到,一道封赏圣旨,会让这一切努力都白费。
郡主这两个字像是压在朱氏心上的铡刀,时时刻刻悬在顶上永远是可怕,恐怖的威胁。
顾怜幽咄咄逼人地逼问,朱氏当然不能说认为陛下有错,只能咬牙说一句自然不是。
太尉夫人对顾怜幽的态度可谓是天翻地覆的转变,甚至还带着温和的笑,将自己的镯子褪到顾怜幽手上,说着:“郡主别嫌弃。”
顾怜幽也勾唇淡淡道:“往后还要仰仗您多指教,怜幽有做得不对的地方,您多包容。”
言语来去,已经板上钉钉是一家人一般。
朱氏几乎站不稳,侍女暗暗使了力气扶住,朱氏才不至于失态。
慕容氏也是笑弯了眼睛,连带来和朱氏说话都是带着笑意的:“御史夫人,这件事,我家老爷与御史大人早定下来了,这次也就是和亲家夫人来说说话,聘礼大半在这儿,也是怕到时候一次不好移动,改日我再来拜访。”
朱氏只能强撑着说一句慢走。
顾怜幽对着满院子的箱子,也是态度平静,看也不看就走了过去,留下她自己院子里的人登记造册。
竹心显得格外兴奋,颐指气使着让院里的人点数,顾怜幽院子里的人也是格外激动。
朱氏看着,却是满心疮痍。
她进顾家的时候,根本没有嫁妆,一顶小轿子就从偏门抬了进来。
浓云还总是问她,为什么娘没有嫁妆。别的姑娘都能在母亲的嫁妆里翻首饰戴,她却没有。
每当此时,朱氏只能闭口不言。
朱氏低着头,还是扶着她的侍女先发现,低呼道:“夫人,您怎么哭了!”
朱氏眼泪如线落,却只是握着侍女的手说:“无妨,二姑娘要嫁,心里不舍得罢了。”
顾怜幽回到自己院子里,沐浴过后,困得疲乏,大白天躺在床上倒头就睡。
手里握着书册就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梦中一个美得华贵雍容的少女隔花瞧见了一个男人。
宫里很少出现外男,少女好奇,就多看了一会儿,却不慎跌倒,扑在面前那株花树前。
男子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梦里的画面断断续续。
少女稚嫩的声音响起。
“你为什么称洛神花为栖如花?”
“因为臣来自南方,家乡称之为栖如花。”
“你家乡话中的栖如,是什么意思?”
“栖谓之零落孤独,栖如是孤独至此。洛神命中悲戚,千年万年,以发覆面,以糠塞口,不见天光,正是孤苦,洛神花性凉,味酸,恰如其分。”
那个少女面色似有哀伤:“真是可惜。我母妃说,栖有停留栖息之意,栖如是愿我到此处栖息,承欢膝下,同样的字,倒是天南海北的释意。”
画面朦朦胧胧一转。
那男人似乎穿着婚服,撩起了另一个清丽女子的盖头。
而那个少女却嫁给了与男子有几分相似的人。
那个人,是苏如归。
少女哭得不能自已,日日神伤,听闻男人和新婚妻子有了一个女儿,她更是以泪洗面。
孩子出生两年后,男人出征,出征前不知为何,在孩子手臂上绘出洛神花的形状。
带兵出征后,三万人死在崖下,他也被构陷为通敌,说是他故意葬送三万将士。
男人抄家灭族,女眷流放充妓,连那个年岁尚小的小女儿也未有幸免于难,被卖入青楼养着。
男人妻子被流放前,告诉少女,他的女儿手臂上有一个洛神花胎记,是他出征前亲手点的,求公主念旧情,找回孩子,抚育长大。
也是直到这时,男人妻子才懂男人的用意。那朵洛神花,是为女儿找一条后路。
朝廷中有人构陷,此去十有八九是一去不回,抄家灭族。
少女听见他亲手点洛神花的事,泣不成声。在上京中拼命地找,终于找到了那个孩子,但那个孩子瘦弱得可怜,一点不像快三岁的样子,少女为了掩人耳目,将之放入月氏养着,因为怕旁人猜出孩子身份,还刻意将孩子年岁往下压了一岁。
为了护她,少女与月氏结盟。
少女变成妇人,孩子变成少女。
可少女眼中对孩子的怜爱,却比对自己亲生还甚。
孩子要什么,少女都给她。
就算是要杀了皇后,把孩子推上位,少女都做得出。
只可惜一次又一次,那个姓顾的年轻皇后没有死。
顾怜幽猛地惊醒,大口大口地喘息着,额头上都是冷汗。
手中那本双星咒已经被她捏得皱起,她回寰许久,都还不能平复呼吸。
竹心诧异道:“小姐,您又做噩梦了?”说着端来一杯茶。
顾怜幽颤抖着手放下那本双星咒,接过茶杯一饮而尽。
竹心拍着她的背替她顺气:“真是怪了,小姐最近总是做噩梦,要不要请大夫来瞧瞧?”
顾怜幽推开她的手,虚弱道:“不必。”
每每她做些什么,总是梦到一些前世她不知道的事情。
只要前世她没有做过,这辈子做了,改变了既定规则的事情,就会做梦。
云薄向她求娶那日,她便梦到了无垢的身份。
父亲受封御史的那日,她梦到了栖如和月氏勾结屯兵。
今天,她竟然梦见了之前在女阁上看见的那幅图。
那幅图画中的洛神花,竟然与月慜的洛神花有关。
顾怜幽忽然道:“竹心,取一柱细香来。”
竹心以为她要点,拿了香就要往香炉里插,顾怜幽却从她手里抽出香,捞起衣袖就往胳膊上画,皮肤碰到滚烫的香头立刻冒出黑烟。
竹心吓坏了:“小姐快住手!”
顾怜幽却咬着牙,迅速在手上画出洛神花的模样。
比月慜的范围更大更明显,血水从伤口处渗出来,她面色发白,将细香随手插在香炉里。
竹心忙要叫府医,顾怜幽却拉住她,不让她去找:“这件事不能告诉任何人。”
月慜的伤口久了,有些笔画已经愈合得完全看不出来,和梦里那朵花的样子有很大不同。
现在她手臂上这朵,才是真正该有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