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大势(2 / 2)
姑娘一袭丧服站在楼车之上,拉开弓箭,随着箭羽的射出,大地都在颤抖,无数将士向着青州奔袭而去,“攻城。”
都是自家地界,朝云眼看不敌,固守不出。
在夜晚。
郁欢下达了一个死命,放火烧城,“既为朝云驻地,便不是玄甲国民。”
“投石车,重弩。”
数个大石和重弓射向城墙,守城一方都觉得这个女人疯了,青州占下来才半年而已,里边的百姓都是玄甲的子民。
最终,相距不过一里地。
无数火箭从天而降,点燃整座城池,黑烟滚滚直上云霄。
郁欢一马当先,率领众将破城,火光下,她一袭白衣是个活靶子,可所有的攻势都无法伤着她分毫。
当她近了,便成了屠杀。
杀神的称号本就叫人胆寒,而今这个打法更是让人不得不说上一声疯子,朝云的后援根本来不及城便破了。
收复失地。
仅两日。
压力给到朝云国,满朝哗然,都对怀王口诛笔伐,但却没有任何办法,因为在攻青州的时候,数武将都开始赶赴骆越国,由怀化将军燕凡领兵。
不是儿戏。
没有给任何机会。
那些善战的都不再扣留于京,而是投入到战场中。
青州一下,江夏从侧配合直要夹击临沙,前有虎后有狼,进退两难,不是自己的地盘终究要吐出来。
烽火连天。
夜晚和白天一样亮。
遍地哀嚎,都在逃难,这位将士根本不在乎黎民百姓,她只知道杀戮,都不曾有俘虏,有的只是一颗颗头颅。
腊月二十日。
朝云留守在玄甲的军队覆灭,玄甲军气势高涨,驻扎在边线,生生要抹去波斯国的存在,骆越那里首战告捷,全军登陆。
“交出国师,和平不破。”
此声震破云霄。
沈望舒在前线领兵,这个命中注定的对手终于要在战场上相见了,他见识了她的残暴,她底下的军队和别人都不一样。
他们不穿厚重的甲胄,轻装上阵,将敌人的头颅别在腰间,所谓生命只是他们的功勋,而他们的主将从不令他们失望,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士气大振。
就在天下都愁苦的时候。
国师看着名单上的伤亡人数笑意愈来愈浓,“再杀一点,再多杀一点,以天下人的命颠覆天道,倩儿,你当活。”
犹探寮一战一样势不可挡。
破城的时间永远比传回御前的时间要早。
一年的时间一晃而过。
令天下胆寒的女将军仍穿着丧服,白衣染血成红衣,又换白衣,她的脸上再没有笑容,连伪装的仁慈都没有了,波斯国献降而不受,歼全国。
骆越那里还在僵持着。
郁欢领有八十万军,几乎半个江山的兵力都在她座下,誓要和朝云国鱼死网破,她不再听任何消息。
红色的右瞳似燃烧的火焰。
“将军,有旨意。”
“念。”
“耗资巨大,国库空虚,停军。”
“明知在打仗,户部却不提赋税,多年太平,国库充盈有余,波斯的战利品不用送回国了,全部扣下,为下一战做准备。”
“将军,这是抗旨不尊...”
闻言。
郁欢将桌上的东西一把推落,肃杀的气息笼罩整个营帐,“好,好得很啊,林弈孚,这样阻拦我,是有多怕我抢了你的位置。”
玄甲在掠夺波斯和骆越。
朝云亦在掠夺三苗和羽民。
他们慢。
但他们比她们的局势要好,人数占优势,前线的军不比她们疲劳。
“退军。”
郁欢一声令下,底下的将领慌忙去办,纵是以前和她言笑的那些稗将军也不敢再和她搭话,除了军机要务其余都不多谈。
她变了太多。
让人骨寒的冷。
一封书信落在手腕上,风华悄悄放到桌上而后退了出去。
宣佩玖的信,望她收手。
不为别的,只为她那愈来愈残破的身子,黑线已经快要汇集到心脏了,爬满整个身体,杀气已经让她不受空了,整个人沉沦于苦海,幻觉愈发深重。
但她毫不在意,没有人知道她病入膏肓。
...
班师回朝。
陛下的封赏不断。
鸿胪寺和朝云国谈合了,以数万金来换国师一命,对于这场双方都在掠夺的游戏视而不见,仍旧保持着和平。
人人惧怕的将军,位高权重的丞相,在军里呼声高得不行,在百姓中却是骂声不断,畜生一词挂在她身上。
多少家庭流离失所,都是因她的残暴。
那些军规根本约束不了她手底下的兵,她甚至纵容将士那样做,收刮民脂民膏,只为补足军需。
丞相府。
又是一年冬,红鸢的死恍若就在昨日。
那晚的恩爱却仿若隔世。
郁欢在书房处理着要务,听汪铎的汇报听得心不在焉,时不时转头看向院里的松树,越看越高,蓝天是血色的,她的眼睛已然出了问题,“大势杀不死他,那还有什么能杀死他?”
汪铎叹息,“大人,国与国之争和人与人之争是不同的,能杀他的不是你,而是你的夫君,倘若怀王能坐上皇位,整顿朝廷后,国师失势,便是砧板上的鱼肉。”
“下去吧。”
郁欢把笔放在笔山上,有些出神,让她清醒的是阿虚的死亡。
是的,阿虚死了。
藏在药碗里的毒,他不用死的,但他想替她揪出那些欲戕害她的人,于是在纵目睽睽之下饮下毒药。
她问他,不恨她吗?
她有太多疑问,她们之间隔着的血海深仇难以忽视,她留他在身边教养是想看见第二个她,结果世间仅有一个她,心狠手辣,怪物。
他说:大人,在选择跟你走的那一刻我已经是个崭新的人了,战争总有输赢,我生在宇文家没得选,爹娘也没得选。你赐予我名姓,给予我富足的生活,我是你的护卫,当为你而死。我恨过你,但也仅在囚车之时了。
他还说:大人,世间没有那么多非报不可的仇,爱应该比恨多,过去的事不该成为羁绊拦住前进的脚步,我不懂什么以德报怨不懂什么因果,我只知道人不是物件,你夺走的性命太多了,你的手沾了太多鲜血,你不是不同的,别人都可以忍受的不团圆和不美满,你不能忍受,可世间根本没有圆满。
他最后说:大人,放下吧,不要再造杀孽了,睁开眼看看那些百姓,用耳听听那些哀嚎惨声。
“大人,怀王爷进京了。”
汪铎又折返,手里拿着件黑色披肩,在门口等候着,待她走近了替她披在肩上,“我瞧您心不在焉的,是还在想空明的事吗?”
郁欢疑惑,“空明怎么了?”
“在青州收复时他便于佛前自戕,寄于我两封信,但凭和平的情况给您。”汪铎从衣袖里拿出一封信递过去。
“他,当真是太愚昧了。”
郁欢接过信展开,边走边看。
——贫僧甚幸,罪在伊始,可人生已然重来了一遍,您若违背约定,苦那三千阶前一步一叩首,众生之死于冥冥中,你若成魔无佛敢渡,将战争提前,血染河山,错在这不太平的年代,贫僧与你有私情,以此一身换浮梁一梦。都是蒙眼的人,殊不知世间事自有天意,跳不脱的,望您自省,岐舌之灭,系于您一身,嚎啕冤魂,乞您索命,天将亮未亮,答案藏于寒山寺。——
汪铎接过何闲递来的伞替她撑着,白雪茫茫,“大人,大人。”
郁欢将信叠好,漠然道:“又是些疯话。”随即走上步梯,“我不去宫宴,好好照看怀王。改道寒山寺。”
“是。”
寒山寺。
郁欢攀爬着阶梯,走得不快,时而看着前方的幻影皱眉,犹记人生的很多转机都来自于这里,途遇一个疯癫和尚,一个劲的撵她走。
时不时害怕的往后缩,“恶鬼在人间啊。”
侍卫忙把人带了下去想要责罚,却被她拦住,难得饶他一命。
在住持那里什么也没得知。
最终下令翻遍整个寒山寺,都没能找到所谓的答案,她站在半山腰俯瞰着整个城市,忽地似想到什么一般,纵身一跃。
惊的随从大骇,赶忙下令将整座山都围了起来。
是在坠落。
但没有粉身碎骨。
这山倒是有趣,从山崖下都可以爬上来的,只是看着令人绝望。
她攀在岩石间,瞧着个山洞,一跃进去,里边很像岐舌国的那个祭坛,只是图纹什么的都不一样,而正中摆放了一个棺材,尸臭浓郁,她敲了敲棺材板,不是空棺。
她没有开棺,只是恍惚间明白,这里装得是母亲。
在暗夜里摸索,一直往下走,果然密道直通山下。
她派人去把棺材拖出来找个风水宝地好好重新下葬,叫寒山寺给出个交代,不然血染整座寺庙,可她仍旧没得到所谓的答案。
宫宴还在举办中。
舞女婀娜多姿,绕梁琴音,十分助兴。
顾修远不善的盯着宣佩玖,对这副皮囊他自愧弗如,她到底喜欢他哪里,他不明白,纪青坐在他身边,眼里闪过几分惊艳,对这个男子徒生几分占有欲。
莫不是错了?
他才是她该得到的。
百官发问,自有从中作梗的人,提一些让人不好作答的问题,“您与郁大人成亲一年有余,听闻真实相处时间不过几日,今您初至京城,郁大人却不曾出席,莫不是夫妻不睦?”
汪铎微笑,“李大人似乎很喜欢过问别人的私事。”
“怀王竟不饮酒,堂堂七尺男儿,怎连一杯酒都饮不下去。”
“...”
似是追妻而来,惹了不少笑话。
一袭白衣的姑娘刚到时便听见这些针对的话,她不用行跪拜礼,缓步走上前,先拱手作礼,而后道:“平日里想和诸位饮酒都推脱不已,原是看不上郁某罢。”
说着,在最前方空着的席位坐下。
“见过郁大人。”
“哪里的话。”
“怎敢。”
郁欢抬手端起酒杯,“夫君的身子不宜饮酒,便由我代劳了。”
陛下现在对这位女子是有些纵容的,她替帝国拿了太多功勋,给帝国长脸,又不爱掺和朝政,跟诸皇子的关系都不咸不淡,“瞧瞧,帝国冷若冰霜的战神居然也露出笑容了,看来对宣瑾的爱意深厚。”
众人附和,“难得一见啊,铁树开花了。”
“这一年来,微臣可是没有见过郁大人一次笑颜。”
郁欢蹙眉,似是很不喜这些人把她当作焦点,抬眸扫过四周,正巧对上纪青吃人的嫉妒的目光,“太子妃有何见教?”
纪青低下头,声若蚊蝇,“没事。”
众人的目光聚集过来,嫌弃的厌恶的各式各样的都有,唯独没有敬畏和欣赏,林弈孚开口道:“如此乐宴,太子妃不妨赋诗一首?”
这就到了纪青擅长的部分了,也是她讨得顾修远喜爱的唯一一点,超于常人的才气,“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归来见天子,天子坐明堂。”
说着,她看向郁欢,“闻郁大人曾是翰林书院第一,不若也赋诗一首,让我们见识见识。”
“好诗。”
郁欢默默饮着酒,没有搭理,身边的人也不敢起哄,只一个劲的说天下人都知道郁大人是何等风华绝代,她放下酒杯,“记是林大人年轻时爱吟诗作赋,倒是没留下来几首,不知和太子妃相比如何?”
林弈孚面色如常,“年轻时的事都要忘了。”
“你谦虚了。”
郁欢朝着熟悉的那几个人点点头,而后懒懒起身作退,“军中事务繁忙,天色已晚,臣先告退了。”
陛下颔首应允,“你们夫妻二人阔别已久,早些歇息。”
夫妻二字像刀子一样戳在顾修远心头,在她是太子妃时父皇对她是那么的不喜,如今却是信任有加。
望着那俩的背影,忆起那年在宫道上乞求她不分开,等来的只有拒绝,冰冷无情,而今却为他挡酒,听不得他受任何委屈,她何时为他做过这些,原来爱与不爱是这么明显。
纵使国师是他师傅,杀了她的义兄,她对他都没有任何成见吗,当真可笑至极。
...
丞相府。
书房的油灯一直未歇,郁欢提笔勾勒着名单上的姓名,哪些要调到哪里当值,现今门庭若市,也如祝老桃李满天下,她沿袭了祖父的一切,可谓是帝国的荣耀。
林弈孚已是强弩之末,从最初的要挟太子到现在只能依傍东宫。
“我很想你。”
宣佩玖缱绻的看着她,藏不住的思念,他想得要发疯了,又担心又思念,偶尔出神总觉得她还在身边。
红鸢的死是他们之间的隔阂,或者说是她和世人的隔阂。
笔没有停。
风吹干墨迹,雪飘进窗台,郁欢抬眸,边合上名册边说:“我时常觉得这是错,留你在身边是错,当初该结束的时候就应该结束,而不是固执的活下来。”
杀了教主的那些时间里她应该去死的。
这样,洛十一永远是洛十一,永远活得好好的,不会想起从前不会痛苦的死去。
“世间的阴差阳错总是平常,没必要把所有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宣佩玖半靠着门,垂眸瞧着她,总觉得她像是要离自己而去,是抓不住的风。
郁欢起身走向他,天际正下着雪,凛冬太冷了,“我的日子不长了。”
所看见的都是灰蒙蒙的捂着一层血色,夜里常惊醒闻那些故人低唤,功法所带来的副作用将要到达心脏,只是可惜,到最后还要平白无故拉他赴死。
宣佩玖:“胡说。”
“替我报仇吧,好不好。”郁欢抬手拥住他的腰,脑袋埋在他的胸膛,终是汲取到了一点温暖,“我太累了,能做的都做了。”
宣佩玖回抱着她,“会的,我会的。”
两人相拥在雪天,唯剩彼此。
------题外话------
成亲那章被禁了哈,我准备结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