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蓑笠翁(2 / 2)
“我一定要带你逃将出去!”
楚夕若眸蕴异光,陡然竟不知自何处生出股莫大气力,双腿紧绷纵身一跃,转瞬便将周昶甩在身后足足十丈有余。但须继续向前便可冲出洞去,从此纮殥广阔,又是一方偌大天地。
“好一个痴情不悔的楚大小姐!”
周昶口中阴阳怪气,脚下亦未断了匆匆追赶。不多时便随之先后掠至洞外,俨然不杀二人誓不善罢甘休。
发觉久久难以摆脱周昶,不由令楚夕若心急如焚。频频催动内力奔行,却在懵然不知间使毒素自体内游走发散,转眼深入脏腑经脉。
她脚下沉沉,恍惚有如铅铸,好在雨霁过后阵阵泥土腥气,总算教其略微保有一丝神识。又带着少卿歪歪斜斜穿梭林壑之间,一袭裙裾早已被污泥沾染,远远望去不觉颇为狼狈。
本来她心中打算,是想依照来时方向,原路逃回城中。周昶手段固然毒辣,料也不敢在众目睽睽下公然行凶。奈何天有不测风云,待二人一路踉跄赶出山林,却见官道竟遭暴雨冲毁。放眼泥泞之中,一根足有数人合抱粗细的大树横亘前路,非有倒拽九牛之力不能轻易撼动。
眼下二人左邻长林,右抵津流,当真可说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只是楚夕若性素坚韧,纵然明知生机渺茫,也断然不肯坐以待毙。
她十指微颤,颊间亦因中毒愈深,以至隐隐黑气缭绕。可察觉身后周昶杀气腾腾脚步渐近,终究使她别无选择,不及提起衣裙便涉险下水,用尽仅存气力,小心翼翼朝对岸摸索而去。
周昶赶到岸边骂不绝口,可偏偏自身不谙水性,眼前这条本不甚宽的河流,如今对其而论反倒成了天堑绝境,委实再难前行寸步。
他急不可耐,唯恐因此功亏一篑。忙朝四下张望,看是否有可供渡河之地。不多时果然被他在稍远处发现一处浅滩,当下迈开腿脚疾若驰鹜,狞笑之余更在眼底喷薄阴森,好似业已想好待会儿大功告成之后,究竟要以何种手段好生整治二人。
楚夕若在水中涉行,眼角余光瞥见周昶并未跟来,一时不禁大喜过望。又暗自提起一口气来,继续朝对岸徐徐泅渡。
如今天气虽尚温暖,然河水之中却已寒意悄生。起先一触或未察觉,一旦时候渐久,则着实教人难以承受。加之随她来到河中央处,水面自然明显见涨,念及少卿高烧未退,再浸河水势必徒增其害,楚夕若只得耸动两肩,将他高高托在背上。可如此一来却令自己浑身尽皆没入水下,遥遥望去倒似乃是少卿正独自在水面上漂泊晃荡,一路渐往彼岸而去。
须臾,楚夕若只觉通体麻木,四肢全都不听使唤。猝然间,一阵钻心剧痛又从脚踝处传遍周身,不由倒呛进数口冰冷河水。
正挣扎浮沉之际,她忽见对面岸上,影影绰绰似有一人身披蓑衣,兀自持竿垂钓。即便因相去尚远,一时难以认清容貌,但只遥遥一看其身姿笔挺,坐在水边岿然不动,便可知其必定身怀武功,实力不容小觑。
虽尚不知这钓者来历,可楚夕若如今既已走投无路,见状仍旧不失为暝瞑暮色里一缕破晓曙光,万顷惊涛中一株救命稻草,无论如果定要拼死抓住。登时强忍着脚踝处万剑攒刺似的剧痛,紧咬牙关艰难向前,待到继续移出约有十几二十丈后,足下总算蓦地触及平地,得以顺利渡过河来。
“求前辈大发慈悲,救我二人性命!”
少女才刚上岸,抬头便见周昶已绕道浅滩,此刻正如凶神恶煞般仗剑而来。忙将少卿负在背上,跌跌撞撞赶到钓者身边,双膝一软,直接向其跪倒下来。
渠料对于她这番苦苦哀求,那人却似充耳不闻,依旧稳坐钓台不动如山。他头顶一只斗笠压得极低,远远望去仅能见到下颌上半缕山羊胡须,在风中顺势微晃。
楚夕若急从中来,“咚咚咚”一连数个响头,直磕的额上肌肤微微发红,又将适才原话苦苦哀求一遍。
“两个小畜生!倒教你周爷爷一顿好找!”
那钓者始终默不作声,不多时反而是周昶手执利刃渐渐逼近。待将二人此刻狼狈模样看在眼中,脸上不由蔑然一笑,一道明晃晃的剑锋直指楚夕若眉心。
“跑呀?楚小姐为何不带着这小畜生继续跑了?怎么?莫非是觉得再也逃不脱了,想要把他给抛下来后,再为自己谋条活路?”
楚夕若嘴唇煞白,皆凭心中一念维系,这才苦苦支撑至今。只是人力终有尽处,她妙目通红,虽想起身再战,可才刚一较力,便觉双臂绵软无以支撑,就此重重摔跌在地。
而她此举无疑又招来周昶一阵捧腹大笑,施施然来到近前,一把将这少女拽起身来,三尺青锋便抵在她颈间肌肤之上。
“你别忘了,你老子楚人澈花五万两黄金要买的可是你的性命!至于这小畜生嘛……那也不过只是个添头罢了,哪里比得上咱们楚小姐这般价值连城?”
楚夕若不甘死在这等小人之手,不由得极力挣扎,却因体内毒性蔓延,到头来终究于事无补。反而是其种种举动惹得周昶勃然大怒,一记耳光狠狠落在她左边脸颊之上。
“当真是风水轮流转,如今我若教你死,你便再也休想活命!”
周昶纵声大笑,满腔戾气化作悚然一记长啸。许是不愿夜长梦多,他又甩动臂膀,重新将少女掷倒在地,手中剑刃寒气激荡,如电如雷势起万钧,不由分说疾朝她胸膛刺去。
“楚小姐,多谢你送给周某的万两黄金!”
水息泠然,润物无声。楚夕若两睫扑簌,可等待许久,却始终未觉有刀剑落下。
她愕然睁开双眼,反倒见周昶业已飞身连退出七八丈去,右手虎口鲜血长流,三尺青锋便直直插在二人之间。
“老东西!你活的不耐烦了?”
周昶恼羞成怒,断定是这钓者从中作梗。口中蔑然一阵冷哼,厉声大叫道:“这二人十恶不赦,是各派务要缉拿的元凶首恶。老头儿!我劝你最好还是少管闲事!”
“明明是你伙同奸贼毒杀同门,我……”
听他鬼话连篇,在此混淆是非,楚夕若端的惊怒交加。有意直言将其戳穿,喉咙里却如同刀割,连一句完整话语也都难以说完。
不过那蓑衣人似乎对个中是非曲直并不在意,手执钓竿稳如磐石,口中呼吸似清风般连绵匀称。
“丫头,你是……楚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