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今朝情(1 / 2)
“多谢秦前辈!我……我先替顾少卿多谢您的再造之恩!”
楚夕若激动万分,又向秦松篁拜了三拜,一腔情所至处,更不由得喜极而泣。
平心而论,对于自己当前这般举动,恐怕就连她本人亦着实始料未及。只是若教其重来一次,却又终归甘之如饴。如此看来,所谓心境二字也当真玄妙无穷,直教人意乱神迷,不由慨叹世事无常。
秦松篁将她扶起,道:“夜已深沉,你身上伤势未愈,还是先行回去歇息,这里只留我一人足矣。”
楚夕若不迭千恩万谢,可目光却始终未自少卿身上移开半刻。秦松篁看在眼中,神色亦颇微妙,当下衣袖轻拂,拨动静澜,直向她面颊幽幽氲去。
霎时间,楚夕若只觉阵阵暖流荡漾肌肤,恍惚竟在这早秋时节,得以领略数许春意盎然。而足下则在潜移默化间受这一推之力,不知不觉顺势退出门去。
“喀。”
房门轻响,无风自闭。楚夕若两肩轻颤,一只素手下意识搭在门扉。复而回想今日诸般险象环生,只觉懵懵然恍如隔世一般。
“顾少卿……但愿你运交华盖,果能逃过此劫。”
“你……你可千万不能死呀……”
秦松篁内力已臻化境,虽置身屋内,却不难将她一番喃喃轻念听在耳中。
他眼中闪烁异光,嘴角泛起黯然微笑。数点清泪洒落襟衫,浅浅濡湿一片水色迷离。
“阿渚,看他二人现下这般模样……倒着实与你我当年颇有几分相像。”
翌日清晨,楚夕若刚微红着两眼走出屋来,便将目光直直投向少卿所在房舍。遥遥只见其门窗紧闭,悄无人声,不知里面究竟乃是怎生一副状况。
她忧心忡忡,原想近前一探究竟。可尚不及迈动步伐,隐隐却闻旁边另一屋内似有何物窸窸窣窣,值此静谧时分,端的格外清楚真切。
念及此地幽静偏僻,从来鲜有人至。楚夕若顿觉心头一懔,只道是周昶去而复返,携带援手卷土重来。当下潜运内息有备无患,轻挪脚步朝前慢行。
“你……你是什么人!”
少女十指微攥,兀自疑神疑鬼。忽见那房门由内洞开,一个同秦松篁年纪相仿的陌生妇人就此蹒跚走来。
此人眼波微敛,湛湛流光,冰肌雪魄,皎皎如璧。纵然韶华辗转,一眼望去端的玉骨尚在,不失昔日绝代风华。
妇人双目圆睁,同样对眼前这不速之客极为意外。倏地将面色一沉,登时转作一副烈烈杀机。
楚夕若身形微晃,恍惚竟觉一阵恶寒。方欲出言说明来意,渠料那妇人竟已发难奇疾,十指如钩划破四下阴风惨惨。
“晚辈心中并无恶意,还请……”
二人电光火石间数招拆解,楚夕若已看出这妇人当前所使招式,实与望日楼武功大相径庭。倘若详加深究,反倒隐隐似和楚家本门功法大有几分相通。
至于二者所不同之处,则在于妇人似将个中繁文缛节悉数摒弃不用,招招式式但求杀人夺命,委实可谓狠辣绝伦。
她略加思索,认定这妇人应与周昶并无相干。遂在手上运招不辍,嗤嗤数指接连射出,但也处处留有余地,不愿当真伤及其人片毫。
不过对她这番好意,那妇人却并不承情,更兼其武功超凡,深不可测,不消片刻便已占尽先机。掌风飒飒萦绕纵横,所过之处但教飞沙走石,烟尘暴起,直刮得少女肌肤生疼,隐隐如受针砭。
楚夕若左支右绌,极力运指招架。只是那妇人恍若早已下定决心,今日断不容其逃出生天。面色阴戾如覆霜雪,攻势亦随之凌厉加急。
妇人凝神聚息,认穴可谓极准,反手一指直抵而来。楚夕若玉容惨淡,情急关头只及侧身相避,但却还是棋差一招。只听嘶的一声闷响,赫然已被其割破左臂衣衫,鲜血正沿袖口向下流淌。
那妇人森然而笑,双手骤分左右并进。一指眉心,一拿肩膀,威力所蕴譬若裂石崩山,风雨大作,一派汹汹势不可挡。
楚夕若玉容惨淡,虽不甘心坐以待毙,无奈终归力有不逮。眼睁睁见那妇人转瞬即至,自己则反倒呆若木鸡,分毫动弹不得。
“小心!”
暖流涨落,润物悠然。秦松篁之声中气十足,话音未落已是飞身而起,风驰电掣般掠至二人正中。
他猿臂长伸,各奔两头,衣带飘飘冷若御风,瞬间教楚夕若双目大眩,蹭蹭连向后退。等到自震惊中转醒,这才愕然发觉原来不单自己一人而已,便连那武功颇为强悍的妇人,此刻亦被秦松篁就此逼退,正满眼迷茫,直直伫在原处。
“秦松篁!她……她是谁?”
那妇人好似骤受惊吓,竟忽然满面惊惶,怯生生便往秦松篁怀中缩去。一条身躯不迭打颤痉挛,教人见后好生动容恻隐。
秦松篁目光柔和,轻轻揽在那妇人腰际,好一阵细语呢喃。那妇人受此安慰,情绪总算略见平复,两睫微微扑簌,便在其臂弯内渐入梦中。
秦松篁哂然一笑,双手谨小慎微,将她身形稳稳托住,而后缓缓踱入房中。
“教楚姑娘受惊了,方才之人……其实乃是拙荆……”
须臾,他又从屋内走出。再度看见楚夕若,一时不禁涩然发笑。少女表情微妙,复而追忆适才诸般险象环生,以及那妇人种种迥异常人之处,事到如今也还心有余悸,只觉乃是在鬼门关前堪堪走过一遭。
“当初我同拙荆自广漱宫中逃出,遭先师盛怒一路追杀,半月后终于被他老人家在青城山下截获。”
他双目微闭,往日情形便如走马灯般自眼前一一浮现。遂又抬手一指自己胸膛,继续说道。
“彼时我不敢同他老人家刀剑相向,只是阿渚却从来是个雷厉风行之人。见我迟迟不肯动手,干脆一刀刺在我左边胸膛,好教世人皆以为天下从此再无秦松篁其人。而她自己却与另外几位朋友合力苦战,到头来虽确实大败恩师,可她本人也同样因此受伤匪轻。”
“自那以后,她的身子便每况愈下,尤其畏惧喧扰。是以我才特意令辟出一间空屋来供她独居,只在每日早晚进去探视。只是……只是近来她似乎变得神志渐失,有时……就连我也已再认不出了。”
楚夕若神色稍异,听罢亦觉不胜唏嘘。依稀记得适才这二人四目相顾之际,彼此眼底分明柔情满满,孰料竟会陡然遭此横祸。
世人皆言,平生不如意者十之七八,想不到以秦松篁武功之高,到头来却也依旧未能免俗。
秦松篁口中一顿,淡淡又道:“我恐她的病情终会愈演愈烈,是以曾前往西北面的大雪山上,寻得几株冰玉红莲以备不时之需,又预先将其存放在江陵城外的一处石洞当中。”
“那里地脉绝佳,正适药力生长。又有一只巨熊从旁镇护,料想势必万无一失。看来如今……也该是到了把它们给取回来的时候了。”
楚夕若长舒口气,实为这二人伉俪情深由衷欣慰不已。恍惚又觉阵阵刺痛自臂上传来,这才想起自己被秦夫人朔朔掌风割破肌肤,伤处兀自汩汩流着鲜血。
秦松篁先是一怔,恍然如梦初醒。一时不禁颇感惭愧,连连摇头道:“阿渚绝非刻意伤人,还请姑娘万勿见怪。”
“是了,姑娘不如先去将伤势处置妥当,其余之事咱们稍后再谈不迟。”
“秦前辈!”
秦松篁一语言讫,本已徐徐迈动脚步。未曾想却遭背后一声急切呼唤拦住,转过身来回望楚夕若,眉宇间不无惊诧。
楚夕若颊间泛红,就连呼吸也颇为急促。几度在脑内苦苦斟酌字句,这才喃喃开了绣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