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赵寒声之死(1 / 2)
一干人等来到内院,不似长安时的奢靡,府中一切从简,屋外种了许多桃花。
桃花已谢,枝头缀满了青涩的果实,隐在碧绿的桃叶中不甚分明。曾几何时,赵太傅府上,灼灼桃花树下,有一位瘦骨伶仃的女子,在繁重的苦活之外,总会悄悄瞧满树繁华,期冀着结了桃子给教她女红的嬷嬷送去……
屋子的房门都已封住了,只留了扇小窗掩着。屋外站着的六人身穿明光铠,是赵家军的主要将领,也是赵寒声的亲信。他们面色面色肃穆悲恻,如同松柏一般直挺挺地站着。见她进来微微颔首,目光中颇多敬重之意。
六人之中,有一熟面孔——镇国公府的四小姐程苏园,眼下已是程小将军。她较从前身量壮硕了些,眼神更为坚毅,瞧见赵清姿时,目光微滞,一丝讶异闪过,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时过境迁,赵清姿与四小姐都不似从前。
程小将军巾帼不让须眉,几年时间,凭着军功在赵家军中站稳了脚跟。
赵清姿的视线,不由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直至舞刀作揖,朝着屋内人一拜,哽咽着说道:“侯爷,赵小姐来了。”
病榻上的人听到后,努力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终究是做不到。感染瘟疫月余,靠着一向体格健壮,堪堪撑到了如今。这几日病情加重,眼结膜充血,高热不退,时时谵妄,已开始呕血。
“把兵符给赵清姿”,他竭力说得大声一些,确保在场的将领都能听到。
舞刀闻言,双眼噙泪,从怀中掏出兵符,双手奉给她,“小姐,侯爷吩咐过,已将兵符在沸水中煮过,不会沾染病气。”
赵清姿接过兵符,玉质的伏虎符,虎背金错,镌刻着“赵”字。这是完整的兵符,天子手中并无另一半,得之即可号令全军。
兵符一出,方才还直挺挺的将领们一起跪下。
赵家军历来只效忠于定远侯一脉,显庆帝当年下旨将赵寒声过继给赵太傅,也有收拢军权之心,不料老侯爷在军中的影响根深蒂固,又不得不用赵寒声牵制祁瓒,最终也没能撼动赵家军。
“诸位将领,我死之后,赵家军就由舍妹赵清姿承袭,她有大才,已是一方雄主,必能定祸乱而偃兵,成就大业,诸位当尽心辅佐。”说完又咳起来,他今日精神好些,怕也是回光返照。
“属下领命,定不负侯爷所托,殚精竭虑辅佐怒王。”
这几年时间,怒王清扫五胡,名声大噪。赵寒声摄政以来,推波助澜,为今时铺路。建业城中,《怒王演义》这折戏总能赢得满堂彩。
能在此等英豪麾下,干一番大事业,远胜在江南小朝廷苟且偷安。更何况,怒王也是赵家血脉,定远侯选择的继位者,他们自然心悦诚服。
“诸位将军起身”,赵家军骁勇善战,护住了江南百姓,她对他们存了几分敬意。
几声咳嗽之后,赵寒声缓了口气,接着说:“我还一桩未了的夙愿,托付给诸位。我死后立刻焚尸,来日将骨灰埋在玉门关,不要陪葬品,只将我随身携带的香囊一并埋了。”
玉门关是他爹娘的埋骨地,香囊是她唯一留给他的东西。
重活一世,赵寒声才发现香囊里侧绣着四个字“望君凯旋”。歪歪扭扭,大约是她那时唯一学会的字,她最先学会的字不是“赵清姿”,而是“赵寒声”。
“属下遵命”,齐声声地回答,带着些许颤音,平添悲凉。
赵寒声还有些话想同她说,摒退了身边人,祁瓒不放心。开口说道:“赵寒声,我也有些话想单独同你说”。
“你留下”赵寒声听出了祁瓒的声音,一时情绪激荡,剧烈咳嗽起来。
“李晚情能在赵府刺杀我,祁暄敢构陷我,恐怕都与你脱不了干系?”
“那又如何我恨不得手刃了你。”赵寒声语带怒意,倘若不是想起余信的嘱托,祁瓒踏进建业城的那刻,就该被万箭穿心了。
“你我之间,究竟有何怨仇,才让你恨我入骨?”
“你杀了我最倾慕的人”上一世,祁瓒与赵清漪自焚于宫中,他没能亲手替她报仇。重生以后,纵然祁瓒并未对赵清姿下手,但那滔天的恨意,他永志不忘。
为了她的魂魄,他不得不咽下恨意。
祁瓒一头雾水,赵寒声最爱的人?如果是赵清姿,自己怎么会舍得伤害她…
他想问个明白,但赵寒声却没给他这个机会。
“怒王殿下,将赵家军给你,我只有一事相求,只求你早日一统天下,登基为帝—”
声音戛然而止,一时寂静,树上的蝉鸣显得更聒噪了。
再等上一个月,也许满树的桃子便成熟了。赵寒声记忆中那个穿着粗布麻衣的女子,不过十二三岁,一双眼睛清澈极了,抬头望着水灵灵的桃子,点点光晕落在她眼眸中,如同淬金一般。这一次,他要剔除身上的反骨与毒刺,爬上桃树,替她摘最大最甜的桃子。
“赵寒声,你为什么愿意把兵符叫给我?”她试探性地问了一声,久久没有回音,一时愣住了。他那般称呼她,想来终于肯承认她并非原主了,死前倒清醒了一回。
赵寒声说祁瓒杀了他最倾慕的人。
赵寒声肯放她离开定远侯府是因为余信。
她在众多线索中似乎快要找到真相,却在此时思绪一空,太阳穴有些许刺痛,无法再思考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