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三 欧阳(2 / 2)
“我这一生,都是为了取悦你,”他满是褶皱的眼角开始蓄满泪水,那种绝望的神情让人动容,“我快不行了,而你,却永远不会老去。”
“对于我来说,也许这是可悲的。”
“是我们欠了你,对不起,”咳嗽两声。
“欠了我?”黑袍女人迈开脚步,高跟鞋的“咯咯”声似乎一声一声地踩在老人的心脏之上,来到床边时,犹如死神降临,“欧阳家,不,四家族欠我的还少么?什么麻烦事都要我处理,还说什么想我?你这不也妻妾成群、儿孙满堂了吗。”
老者忍不住笑了笑,“那我也不可能任由欧阳家衰落的,继后香灯是必须要做。你也不是不知道,我真正爱的,也只有你一个罢了。”
“渣男发言。”
她娇嗔了一下,难得放下架子。缓缓坐到床边的椅子上,假装伤心失落,是的,明知道是假的,却依然让人无比怜爱。
他哭笑不得。
“知道了知道了,男人致死都是二十岁。”
黑袍女人一个伸手示意,打断了想回话的老人。袍摆顺势滑下,完美无瑕的身材顿时表露无遗。翘起的二郎腿,轻盈地小踢着床架,那漆黑得近乎反光的皮衣自玉兔、素腰、秀足一拉到底。一直以为女子的美不过柳弱花娇,却不知,她这一身的慵懒,竟演绎出气质美如兰,绝世而独立。娥娜翩跹,娇柔动人。
“好了好了,你叫我过来,难道只是为了表白?你都表过无数次了。”
她玩弄着兜帽下的发梢。任谁看到都会认为这是一个从骨子里散发着妖媚的女人,没错,她似乎无时无刻都在引诱着男人,牵动着任何男人的神经。
这会儿,老者也不兜圈了,说得直截了当,“肯定不是。都表了一辈子,你都不肯接受我,那我也只好认命了呀。其实也就两事,一是,让我见见你;二是,拿走我命吧。”
黑袍女人微微一颤,但幅度很小。
外面的雨逐渐小了很多,变得飘飘洒洒的。
如丝,如绢,如雾,如烟。
无言。
“就是这样?”
“就是这样,”他笑得很是阔达,犹如小孩子一样。
再沉默良久。
黑袍女人紧了紧前领,拉好链子,轻伏身子前探而去,缓缓摘下兜帽。诱惑?不,根本不需要,也许端庄正面,才是对他最大的尊重。
这一刻,老者仿佛回到了从前……
清澈明亮的瞳孔,弯弯的柳眉,长长的睫毛微微地颤动着,白皙无瑕的皮肤透出淡淡红粉,薄薄的双唇如玫瑰花瓣娇嫩欲滴。
“真的……是你……你一点都没变,”他缓缓伸出右手,穿过瀑布般垂下的黑发,想要抚摸这熟悉的面孔,“我,我终于等到你了。”
“……”
她没有说话。
当看见他如此年迈的模样时,接过满是皱纹的手,自然地抚摩着,这会让他觉得非常放松。
对于老者来说,这种温馨的举动无言地传递这样的信息“我爱你、我理解你、我想念你”。有时候,这种温情比性更能增进彼此之间的感情。至于真假,亦已经无所谓了。
接受和爱他的身体,他的灵魂,他的一切。
这已经足够了。
每个男人内心中都像一个小孩,需要得到别人的关爱,数以在适当的时候,给他温柔的爱抚,让他感受母性的温柔和爱意会让他意犹未尽。
最浪漫的爱是得不到的。
最浪漫的情话:
“你还好吗?”老者问道。
“我很好,”她开口了,稀松平常。
其实她一点也不好。
伪装坚强,只是害怕被人发现软弱。伪装幸福,只是害怕被人发现伤心。爱,有时候,是一件令人沉沦的事情,所谓理智和决心,不过是可笑的自我安慰的说话。
怪物,根本就不配拥有……
爱,从来都是一种束缚,追求爱并不等于追求自由。自由可贵,用这最宝贵的东西换取爱。因为爱一个人,明知会失去自由,也甘愿作出承诺。
他,便用了一生去取悦这个女人,甚至打下富可敌国的商业帝国。
可终究还是……
诺言是用来跟一切的变幻抗衡。变幻原是永恒,唯有用永恒的诺言制约世事的变幻。不能永恒的,便不是诺言。诺言是很贵的,如果尊重自己的人格。
他笑了笑,完成不了这个诺言,便仅仅因为永恒。
爱是有安全感,又没有安全感。
爱是一种震撼,也是一种无力感。
爱是诱惑,也惟有爱能给予力量抗拒诱惑。
爱是忠诚,可是爱也会令人背叛。
“长相厮守”
这么简单的一件事情,他都办不到。
何其讽刺。
一个人负心,或许是因为他的记忆力不好。他忘记了,所以他能够负心;不是因为他负心,所以他忘记了。以前种种,他并非完全忘记,但他记忆力太差了,往事已经不再深刻,很快就被新的记忆取代,只记得新人的欢笑,忘记旧人的笑脸。
爱和怀念是两回事。忘不了旧情人,必然是他在过去的岁月里,曾经伤害她,那一次的过失,他无法弥补。
当明知不可挽回,唯一补偿的方法就是怀念,同时也用对她的怀念来惩罚自己。自以为是的深刻不过是自欺欺人的说话。懂爱的人通常都输得很惨……
爱,本来就是残忍的。
“我是负心汉吗?”老者问道。
“嗯,”黑袍女人点了点头,“对夫人而言。”
“是吗?那对不起了,带我走吧。”
“……”
她的手是那么洁白无瑕,仿佛是一件绝美的艺术品般的纯净。秀窄修长却又丰润白暂,指甲放着黑曜石般的光芒,柔和而带珠泽。
捂住老者口鼻的同时,她闭上了双眸。
那沁人心脾的味道,不是花香,不是香水味,是她独有的,清新自然的香甜……他满足地闭上了双眼,脸带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