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2 / 2)
我讨厌让人家严阵以待、如临大敌。
所以才没打电话就来了嘛。别再说了,走吧。烟不是也抽过了?
时生上前,从拓实嘴上将快燃尽的香烟夺了过来,扔在路边,用运动鞋踩灭。
乱扔烟头不好。
那就别在这人抽啊。
时生说了声走吧,在拓实背上推了一把。拓实这才不情愿地跨出了沉重的第一步。
门帘后面比想象中的还要暗。木框陈列柜里摆着和式糕点。陈列柜后有两个身穿白大褂、头扎三角头巾的女店员,屋子更深处有一个身穿和服的女子在办公。
一个店员正在招待一个穿着颇有品位的女客,另一个对拓实鞠了一躬,说:欢迎光临。估计她心里在想,这位客人走错地方了,可脸上一点也没显露出来。但她马上就露出了诧异的神情,因为拓实直挺挺地站着,一言不发。
时生捅了捅他的侧腹,拓实也想说些什么,可说不出口。他不知道该怎么自报家门。
时生实在忍不住了,就问道:请问东条女士在家吗?
里屋的和服女子闻声抬头看向他们,那是个三十来岁的瘦弱女子,玩着发髻,带着金丝边眼镜。她容貌质朴,但只要改一下化妆方法,似乎立刻就能变成一个美人。
请问找东条家的哪位说到这里,她的嘴唇就不动了,目光落在拓实身上。接着,她似乎吸了口气,又开口道:该不是拓实先生?
拓实看了时生一眼,又将视线移回到那女子脸上,撅起下巴使劲点了点头。
果然特意赶来了。
不,说不上是特意,是被这家伙催得烦了
那妇人似乎没听见拓实的话。她走到店堂里,说:那么,这边请。像是要将他们引入内室。
请问,您是时生问道。
他好像刚回过神似的眨了眨眼睛,低下头。不好意思。我是淳子。东条淳子。
拓实听了,又与时生对视一眼。
在淳子的引导下,两人到了里面。店后似乎是正房。她并没进房间,只是沿着走廊向前走。不久,眼前出现了一个收拾得整整齐齐的院子。他们边走边侧目望着院子。
请在这儿稍等。
他们被领进一间茶室。这里约有四叠半大小,照样有个壁龛。
东条淳子退出后,两人盘腿坐在榻榻米上。
行啊。能有这种厢房,说明土地很多。
这宅子有些历史。和式糕点以前是奢侈品,说不定那时会邀请当地权贵的夫人开个茶会说明的,现场推出一些新式糕点。
嗯。你年纪轻轻,这种事倒知道不少。
时生笑着搔了搔头。
拓实拉开糊纸的拉门,朝院中望去,看见一个长了青苔的石灯笼。想必东条须美子就在这豪宅中悠闲地打发着日子。一想到这女人因贫困而扔掉了襁褓中的婴儿,在这带有茶室的豪宅中过着奢侈的生活,如今又重病缠身、卧床不去,拓实心中只浮起四个字自作自受。
他取出香烟。
这种地方只怕不准抽烟。时生道。
什么?茶室就是咖啡店一类的地方,不是放着烟灰缸吗?拓实将放在壁龛里的一个贝壳状陶器拿到身边。
这是放香的器皿啊。
那有什么?洗洗不就行了?拓实点燃烟,将烟灰抖进陶器。
这家的财产真不少啊。
也许吧。
有什么了不起!拓实暗骂。
就看你的态度了,这财产也有可能到你手里。
哪有这种事?昏头了?拓实冲着时生的脸喷了一口烟。
时生挥手驱散烟雾,说道:从信上看,店主已经过世,现在的主人就是东条须美子。不管怎样,你是她亲生儿子,理所当然有继承权。
不是有刚才那人吗?叫东条淳子的。
她自然也有份啊,但也有几成会转到你名下。这得好好查查《民法》。
不用查了。谁要那女人的什么遗产!
在贝克中掐灭烟头时,拓实想,自己要是再坏一点
如果真是那样,或许就会略施小计,侵吞这家的财产。不,也不必是坏人,只要自己对东条须美子的憎恨再强烈一点,或许就会那样。反过来,自己不会那么想,说明自己太马虎了。拓实不觉焦躁起来。
这就是你的长处。时生说。
啊?
细小的地方斤斤计较,关键时刻不胡来。这就是你的性格。
胡说什么?时生似乎看透了他的内心才这么说的,令他十分狼狈。他想借抽烟来掩饰,可烟盒已空空如也。他将烟盒捏作一团,朝壁龛扔去。
这时,传来有人走动的声音。一声打扰了,拉门被打开,东条淳子走进来,坐在两人面前。她瞟了一眼放着烟蒂的贝壳,并未显出很在意的神情。
我跟母亲说了拓实先生的事,她说一定要见一见,您看可以吗?
特地来到这里,自然不能说不见。再说,她用这种语气询问,估计已经知道自己以前的偏执。拓实搔搔脸,看着时生。他不想去。明智事到如今已无法逃避,他仍不肯爽快地应允。
怎么?别装模作样了。时生失望地说道。
谁装模作样了!
他将脸转向东条淳子,轻轻点了点头。
非常感谢。淳子低头说道,但在去见母亲之前,有几句话要先交代一下。在信上也写了,母亲在生病,因此模样多少有些不雅,还请原谅。
情况很不好吗?时生问道。
听医生说,随时都有可能离开人世。东条淳子腰背挺得笔直,语气毫无变化。
得的是什么病?
拓实看了看时生,心想,多管闲事!
头内部有个大血块,无法动手术取出。血块越来越大,影响了大脑的功能,令人惊讶她是怎么熬过来的。实际上,母亲最近几乎到处于昏睡状态,几天不睁眼已是常有的事。今天能清醒过来真是奇迹,或许是感应到拓实先生要来的缘故吧。
哪有这种事!拓实在心里嘟囔着。
那么,请拓实先生随我来吧。淳子站起身来。
这家伙也一起去,可以吗?拓实指着时生,说道。
淳子面露难色,沉默不语,拓实又说:他是我的好朋友,刚才我也说过,要不是他老催着,我还不来呢。如果他不能一起进去,我就回去了。
拓实,我
你给我闭嘴!拓实吼了一声,看着东条淳子。
她垂下眼帘,点了点头。知道了。两位请吧。
拓实和时生跟着淳子身后,沿回廊走去,但和来路不同。拓实心下诧异,这房子到底有多大呀。
不一会儿,他们来到回廊尽头的一个房间。淳子将门拉开一条细缝,向里边通报。拓实先生来了。
里面没有回应。或许有,但没传进拓实的耳朵。
东条淳子回头向拓实道:请进。
她将门拉开。
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