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示录(15)(2 / 2)
“还没想好。一部分议员觉得应该保留他,毕竟是国家的象征,也有一部分议员觉得应该流放国王,取消他的所有权力和职位。”
“不过,这次暴乱后国王也没有多少威严在了吧?连他自己召来的军队都是支持革命的基石,攻占巴士底狱的武器就有不少是那批三万人的军团提供的,他们自己不能上前开枪,就把扳机留给了平民,有趣。”
埃米吹拂着杯面,茵茵的白气被吹散开来,少女饮下舒缓心脾的茶汤,舒出一大口气。
这么些日子来,她也操劳了不少,黑眼圈肉眼可见的加重了。
连拜访亚当,对她来说也是一桩休闲的事了,不用紧绷着处理事务。
茶香四溢,二人的话语就此中断,像剑斩断了草席,从此一分为二。
男孩懒散着身体在沙发上瘫坐,全然没有昔日那个杀伐果断的狂怒骑士模样。
这半年来狂怒骑士几乎是袖手旁观的状态,骑士们停下了出征的步伐,剑就会变钝。
机械圣堂也有很久的时间没有大规模启用了,出于某种原因,教廷和军方停止了补充造热骑士的企划,没有新的孩子被架上赫拉克斯之架,就不会有新的战争机器活跃在战场上。
埃米看着亚当,亚当看着埃米,陌生又熟悉。
“我哥哥还好么?”
“亚恒...仍然作为教廷的骑士,在维持他的骑士道。三个月前他南下离开了国土,去往恶魔的国度扶持一方的势力上台,所以我们才挑选这个节点进行活动,革新派是承受不起造热部队的镇压的。”
“是么,蛮好的。”
“你有办法劝你哥哥放下权力么?我不希望我有一天,对你和你的哥哥举起剑来。”
亚当苦笑着摇摇头。
“我哥是个愚忠的人,倔的和头牛一样,谁劝他都没用的。”
略微思索了一下,埃米也点点头同意了他的说法。
“是啊。否则他也不会在当年大人们的阻拦下,偷偷溜出来第二次救我了。”
男孩愣了愣。
“你还记得当年的事,我以为你已经忘了。”
“哪个女孩能忘记小时候来持剑救你的骑士呢?他出现在洞口的那个瞬间,是我很多艰难时间的精神依靠啊。我想着我能像那个人一样,去救这世界上千千万万的人。”
埃米放下茶杯。
“你夫人呢?”
“同一个女子学校的学姐学妹,不直呼名字,却称呼为我夫人?”
他笑笑,松开了心底某根紧绷的弦。
他们目前还是朋友,没有同室操戈的可能。
“好玩嘛,我们都曾经以为帕特里西亚会是最晚结婚的那个人,毕竟她谁也瞧不上谁也不喜欢,高傲的像头小孔雀。”埃米狡猾的笑笑,捂住嘴唇。
温墨落的市长先生恢复了她十六岁的原本模样,一个高挑的八卦女孩。
“她看走眼了,我就是颗歪脖子树,没什么好轮到她喜欢的。”
“这种事情要由女孩子来决定,喜欢什么人是她们的权力,倘若真喜欢上了,歪脖树又怎么样呢?”
埃米的视线落在如侍者般站立的佩缇身上,眉眼弯弯。
黑礼服白手套的女孩露出了无奈的表情。
“不要打趣我了,埃米大人。您知道我的心思的。”
心思?打趣?
亚当不解的歪了歪脑袋,想了一会,还是没理解。
“算了,搞不懂你们的心思。我晚上还要出门一趟,想休息的话就自己在我家呆着,晚上帕特里西亚工作结束了也会回来,你们三个人也许还能开个女子会什么的...”
他从松软的沙发中起身,佩缇立刻上前为他整理白衬衫的衣襟和袖口,调整枪套卡扣与腰带的收紧。
埃米警戒的意识到了些什么。
“你去做什么?”
“杀人。”
“杀谁?”
削瘦的大男孩从女孩的口袋里抽出一根香烟,自顾自的点燃了,皱着眉头享受清香的雾气。
“法约尔家的小崽子。我和你之间的交易是在革命完成前,不阻拦也不干涉,现在已经结束了,我拥有自由。”
埃米点点头,但是仍旧警惕。
“是,按照约定我现在不能对你有任何指手画脚...可是你真的要在这个时间节点出手么?我们对于教廷藏着的杀手锏一无所知,整个国家也处于百废待兴的状态。”
她的话被对方眼中的清光震住了。
那是出鞘的长刀,在烈日下的反光,一线之间的杀气浓烈如墙。
“我的事就别管了,我和你们不一样,没有那么多大义,也懒的去操心国家大事。我只在乎那些我爱的人,爱我的人,而这些人的数字不过一双手就能数过来。”他寂寞的笑笑,接过佩缇从身后递来的漆黑外套,今天他将重新回归狂怒骑士的身份,猎犬太久没有经历厮杀会迟钝去血性,可狼不会,狼会始终记得根植在骨子里的野蛮和残忍。
塞满弹丸的短火铳已经插入了枪套,军刀保养擦拭的油亮,佩缇的手艺一直都很好,哪怕他已经很久都不挥刀了,刀锋的刃度依然削发如泥。
“现在有人来拿那些威胁我,除了砍了他,我别无选择。”
沉默良久,埃米举起茶杯,瞳子发亮。
“那么,只能祝你顺利。”
清澈的茶汤倒映出男孩笔挺的军礼,而后大踏步离开了。硬靴踩踏地面的声音犹如敲打钢琴的音键,铿锵有力。
在短短几分钟,他从一个安闲颓废了半年的贵族少年,恢复成牙齿间咬着钢铁的骑士,某些气质是多久都抹不掉的。
埃米叹了口气。
“佩缇,那天帕特里西亚和他一起去圣母院,究竟谈了些什么?”
面露难色的佩缇摇摇头。
“梅夫人没有对我说,应该是很重要的机密。那一天搀扶着亚当先生回家的时候,夫人的脸色很难看..我还从没看到过她那样为难的表情。”
许久,又是一声漫长遥远的叹息声。
起落的黑鸦群在温墨落上空掠过,成群的黑点像是不详的征兆,要将无法改写的厄运降临在这座宏伟的城市。
少女们的身影不再轻盈如蝴蝶,她们的灵魂也如同沼泽中的麋鹿,与这座城邦的线条无法割舍。
“帕特里西亚,我们都陷进去了,深深的,陷进去了。谁都逃离不出这场旋涡啊,可最终谁能笑到最后?我还是看不清迷雾背后的那些玩家,那些棋盘,那些如影随形的,命运。”
偌大的斯坦顿宫宅里,只剩下两位少女的呼吸,安静的诡异。
只剩下昂贵的手工时针滴答滴答作响的声音,仿佛神在宣判少女们的死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