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老妈子(1 / 2)
沈谛大病初愈后整个人虚弱得走两步就要喘口气,她全然放权给靖华英,也让谢全参与了议事分担工作。索幸自从上次大战后,军中没有什么大事需要决策,众人围困镇北城,等待沈谛所说的时机——这种时刻竟然成了某种奇妙的悠闲日子。
沈谛选了个极好的晴天,去看了被囚禁的林镜。关押林镜的地牢有一扇小小的窗,每逢正午能射进一丝阳光,沈谛来的时候,林镜正躺在那缕阳光下午睡。
“怎么样?有吃有喝过得惬不惬意?”沈谛像是个老朋友,平平常常地开了头。
林镜睁开眼看了她一眼又合上眼皮,不经受风霜、操心军务,他比先前还白胖了些。
沈谛不是一个人来的。她身后跟着个妇人,那妇人怀中抱着个刚出生的小婴儿,婴儿正是睡得香甜。沈谛示意妇人上前,好言相劝道:“到底是孩子爹,给他看一眼吧。”
妇人红了眼僵持着,最终还是上前去,蹲下身把怀中的孩子露出脸来。
林镜却还闭着眼一动不动,闻妇人抽泣他才冷笑一声道:
“你以为她沈谛是好心?我与她相处近十年,我告诉你,今日沈谛不可能让你活下来!种雪剑虽是我害死的,但你也绝逃不了干系。你以为她沈谛是什么好人?她是世上最恶毒的女人!种雪剑的命矜贵,我们这些贱命死上千条都不够还的!”
妇人恐惧地抬眼,不敢置信发问:“将军?”
沈谛面含微笑道:“他说的对,一张床睡不出两种人。你是必死无疑的帮凶。”
沈谛上前一步,妇人下意识地将怀中婴儿搂紧,许是弄疼了小孩,啼哭声响起。狱中的林镜终是睁开眼看了过来。
“沈谛,你若心中还存半点家国大义,看在我为邗朝奔赴数十年的份上,种雪剑的命……”
沈谛打断了他:“我凭什么和你说家国大义?”
“我沈谛是小人毒妇,今日来就是和你来算一算我挚友的命,杀人偿命了结私仇罢了。”沈谛伫立原地,“既知今日,当初又何必动了不该动的人?”
“因为——我厌恶你!我看你便觉得恶心!我要你生不如死!”林镜见讨饶不成,眼中射出歹毒的光,“种雪剑就是你最忠心的一条狗!你不是还想复活种雪剑吗?我告诉你,我找来的那些全都是骗子!你根本不可能复活他!”
他并没有看见自己期待的沈谛失控暴怒的神色,相反沈谛异常的平静。她平静得好像根本不在乎种雪剑的死。这样的平静反而使得林镜自己生出了一种莫大的惶恐。
沈谛不是个疯子吗?自己不正踩在沈谛的痛脚上吗?为什么她一点都不生气!
沈谛却转脸,居高临下地看向了蜷缩衣角的妇人,冷漠地开口,“你丈夫说得对,我不可能饶过你。”
妇人脸上陡然呈现出一种绝望的死色。
“但我可以放过你怀里的孩子,只要你自愿进入这个牢笼。”
妇人看着怀中的孩子,匆匆滴了两滴泪。她抹了眼泪,露出个温柔的笑,最后逗了逗孩子。一狠心将孩子放在了地上,自己就要进入牢房中。
“给我。”沈谛伸出手,“我来抱他。”
妇人脸上恍惚过惊诧茫然的神情,她怔愣了片刻,垂泪将孩子送进了沈谛的怀中。
“将军……妾身不求他有任何出息,只求他能平安长大。将军,求您!妾身到了地下也会为您祈福,也会保佑将军的!”
沈谛接过孩子,孩子的啼哭声又乍响。她眉毛一皱,那为母亲的心就是一揪。
“没事的,他哭两声就好了。他吃得也不多,喂点稀粥都可以!他随了我,命贱!好养活……”这位母亲本想是讨好沈谛,却急切之中正合上了方才林镜的话,一时间反应过来失言手足无措,只是急急地落泪。
“你叫什么名字?”
妇人做了母亲似乎有流不完的泪水,她温良顺从地离开自己的孩子,沉默地进了牢房。铁链的声响落下时,才听见她开口:
“妾身名叫林娇寅。”
“那不是你的名字。”沈谛轻轻摇了摇怀中的婴儿,婴儿轻轻地抽泣,“那是我的母亲,你身后的那人亲妹的名字。”
妇人徒劳地睁大了眼,道:“什么……”
沈谛抱着孩子,目光移向了她身后死了一样的男人,只有微弱起伏的胸膛能证明他还活着。林镜颤抖着眼皮,迅速翻了个身背对沈谛。
“娇寅本来就应该是我的。”
沈谛能听出来这蠢货哭了。
“我这一生都在渴求如何得到爹的认同,如何能配得上你娘,如何能比得过沈大丞相!
爹说他最喜欢的人是你,但在你之前,一直都是是我!我自收养以来,所有人都告诉我,我是被当做林老将军的接班人,娇寅的丈夫来培养的,我走了天大的好运气!可是,没人告诉我,运气这东西来去从来都不由人……
林大虎死的那天我没来得及赶回去,他已经忘记了还有我这一个儿子!后来我收到他的一封信,我重燃其希望,以为他要把照顾娇寅的重担交付给我,那是我还想或许把娇寅的孩子也一并照顾了!我以为在他心中还是最值得托付的那个人!可是他写的却是——让我做你的一面镜子!他让我做你的垫脚石!我恨啊!到死他惦记的都是你!凭什么后来者居上!
你是不是要说我太贪心了?从一个流浪街头的小乞丐变成如今了万人之上的大将军还不满足,还想要林老将军的独女?沈谛……我也不怕你笑话了……我从来想要的都是……那位马球打得极好的、笑起来像桂花蜜的小姑娘。”
沈谛一声短促的冷笑。
“说得好啊……但我管你想要的是什么。”
沈谛把怀中的小孩递给了身边的侍从,示意所有人都出去。那妇人眼巴巴看着孩子被抱出去,跟着走了几步,直到望不见后瘫坐在地哭泣。
沈谛拽了拽牢狱的大锁链,十分结实纹丝不动。
“你不管!”
林镜掏出心眼里的真话得了这样一句回应,他被沈谛散漫的态度激得气血上涌,赤红着眼暴起冲到栏杆边,伸手要来厮打沈谛。
沈谛气死人不偿命地只退了一步,任凭他如何挣扎也碰不到分毫。
“将军!可是有什么事?”地牢上传来询问。
沈谛欣赏着林镜的丑态,道:“无事,守着门不准任何人进来。”
林镜气喘吁吁地跪倒,眼神却还如毒钩子盯着沈谛。
沈谛道:“其实,我一开始没有想过你是奸细。因为我知道你苦恋我娘,想来对我应当也会爱屋及乌。看来,我始终是高估了爱情的力量。”
林镜本是一脸铁青,听见沈谛说爱情忽然笑了起来。
“你说爱情?那你知不知道种雪剑死的时候说了什么?”林镜的嘴越咧越大,似乎遇见了沈谛崩溃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