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抽你（1 / 2）
原上风野，星子不明，沈谛的斗篷在风中飒飒作响，跨下马快得如一道残影。身后的岐山居然能跟得上。到了狄夷占领的镇北城，沈谛高看她一眼。
岐山奇怪地瞪回来，道：“看什么看，老娘的马术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今日只是让着你罢了。”
“我不是说这个。”
“那你说什么？”
沈谛指了指不远处的镇北城，道：“那是狄夷的城。”
“我知道。”
“此去九死一生，你可想好了。”
“没想好，我走了。”岐山作势要走。
沈谛一把拽住了她的缰绳，道：“说笑的。”
正是说话间，镇北城的城楼上箭矢搭起，已对准了两人。
“来者何人！”
沈谛还没开口，身侧的岐山喊道：“杀阁岐山，要见你们首领！”她喊完朝沈谛狡黠一笑。
“三日前，一大波蒙面人到杀阁指名要我去接生。这草原上哪怕是一个耗子有崽都瞒不过我，我一猜能有这么大阵仗的，是那位狄夷的女首领无疑。”岐山伸出自己的手，“我啊就好这一口，我倒要摸一摸这位狄夷女首领是什么样的皮肉骨头。至于你……顺便卖你一个人情喽。”
两人被匆匆忙忙的狄夷守卫引进了城池，只卸下身上的刀剑，连盘问都没有盘问，想来是阿古杉·月牙已经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刻。
在镇北城中左转右转，来到一处幽秘的宅院。进了宅院，院中的血水已经积了一滩，院角堆了两具接生婆的尸体，屋内屋外进进出出的妇人全是满头大汗，血混合着热水，整个院子像是被腌进了密不透风的咸菜坛子。
岐山进了内室，沈谛坐在廊下等待，等来一位故人。
故人沉稳许多，和去年冬天马车中与她骂架的意气少年模样完全不同。沈谛包裹得严严实实，瞧着故人在廊下急得团团转，时不时看向屋内，仿佛屋内就是他的妻子和孩子。
“代十一……还是叫你阿古杉·摩诘？”沈谛起身打了个招呼。
廊下的男人立刻僵住，身上叮当作响的珠饰“哗啦”响了又止。他不敢置信地看向沈谛，“你……是？”
这声音，他死都不会忘记。
“沈大将军！”
“是我。”
“你来作甚？不不不，你怎么进来的？”
代十一瞪大了眼，神色惶恐。去年冬他背叛了沈谛，将沈谛送到了阿古杉·月牙的手中，自己借此回归了狄夷。那一次本想着沈谛立死，谁知还能再见。
“你觉得我能放过你这个叛徒？”
沈谛翻出了一沓纸张，递给代十一，代十一不敢接。
“看看，看了你就知道了。”
代十一迟疑地接过纸张，一张一张的翻看，速度越来越快，到最后颤抖着撒了一地的纸张。
沈谛将他上下细细地打量，如同盘算着一桩物美价廉的生意，最后感慨道：
“你这张脸融合了狄夷和中原的血脉，无论是狄夷还是中原人来看，都是极其漂亮的。”
代十一惶恐中露出了一丝迷茫。他低下头去看着脚边一张张的密信，一封封信上面事无巨细地勾勒了如何让他与阿古杉·月牙相识，如何爱上阿古杉·月牙，甚至在面临血脉亲缘的审判时如何安排一位不起眼的老人给他指点迷津。
“狄夷早有子继父妻的传统，更何况月牙首领只是你的表姐，所以何必心中有疙瘩？年少时以为是错过一个人，谁知道是不是错过了一生。”
沈谛笑着说话，与当日开解他心结的老人之言一字不差。巨大的恐慌打了代十一一个措手不及，他身形晃了晃跌倒在地。
“所以，一切都是你安排的？”
“是啊。”沈谛大大方方地承认，“当初听闻你死了，我还好一番遗憾，排好的戏没人演。后来三方打听知晓你还活着，我真高兴。”
她的大方宛如一把钝刀子，每一个字都是在代十一身上捅了一刀。
“你的血统注定你在邗朝和狄夷都受不得优待，你遇见阿古杉·月牙那日不是饿得快要死了吗？迷迷糊糊间是不是看见了阿古杉·月牙给你丢了个馒头？你猜那馒头真的是她丢的吗？”
代十一跪倒在地捂住了自己的脑袋，蜷缩成一团。
“你每一次受到的优待，每一次阿古杉·月牙秘密赐你的东西，每一次她身边婢女传的话，你猜哪一句真哪一句假？你看看你这就受不住了……我还没问你——你爱的到底是阿古杉·月牙还是我给你造梦造出来的心上人？”
代十一手中攥着的纸张揪成一团。他以为自己是苦尽甘来遇见了良缘，以为自己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以为自己和阿古杉·月牙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以为自己是把一辈子的幸运都放在遇见阿阿古杉·月牙……原来……原来不过是他人设计好的一场局。
“像你这样的人，年幼时父母不爱流离失所，年少时受人践踏，只要对你好一点，对你说一声爱，你就会连命都奉上，是不是？但是你看……”沈谛踢了踢他膝下压着的纸，笑得残忍，“都是假的，都是骗你的！”
别说了！别说了！
代十一脖颈间爆出青筋，就在他快要崩溃之时，屋内突然传来一声婴儿响亮的啼哭。廊下紧绷的气氛忽地一松。
代十一猛地昂起头，他怔愣地看向紧闭的门，脸上的泪让飘过的微风刮干。
“你说的不对。”他扭头看向沈谛，眼里随着屋内婴儿的啼哭一点点亮了起来。
“月牙与我是真爱，她给我生了孩子。”代十一喃喃道，“我与月牙虽相识于你的算计，但你忘记了我和月牙是活生生的人，沈将军，我们不像你，我们有一颗真心。我拿真心换真心，月牙爱我！她不是你，不是你这个心思歹毒、城府极深的恶人！”
沈谛并不动气，反而露出代十一看不懂的可惜神色。她怕了拍代十一的肩膀，道：“我再告诉你，就连今日你我这场谈话都是被设计好的。你猜敌人和爱人谁更了解阿古杉·月牙？我赌她不爱你，赌她疑心你，赌你死在你所爱之人手中。”
“不会的！”代十一推开沈谛的手，眼里已是全然的希望。他站起身，面上全是对沈谛不懂爱的嘲讽与怜悯。
“沈大将军，她不会疑心我，她爱我。”
沈谛已然没了交谈下去的欲望，她站起身提高了声量，朝着门内道：“那就多谢你……多谢阿古杉·摩诘！”
两人于廊下对视，全然是对彼此的怜悯。一个怜悯一个不懂真心，一个轻蔑一个不懂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