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沈谛非死不可(1 / 2)
小杏手中的木鱼一下又一下,静静地回荡在大殿内。她这些时日扮演着皇后娘娘已然是得心应手,哪怕是原来皇后娘娘的贴身婢女都辨别不出,多次和申有枝谈话也滴水不漏。她模仿得如同白歌婉再生,几乎是顺理成章地想到了白歌婉真正会说出口的话。
如今她的面上缓缓浮现怜悯的神色,回道:“我儿,无论他人如何,玉裁已是回不来了。”小杏面上的怜悯不似作假,好像一尊闭目合掌的菩萨。
殿外的人静寂了许久,孤零零的站着。殿内的人静静等待着,心跳的声音伴随着木鱼声,一下又一下。
良久,久到殿内的木鱼声停下,小杏要出门去查看时,门外传来一声很轻的笑。这笑很古怪,听得人心下突地一抖。
蒲不悟余光落在了门扉上的倒影。他幼时遭到过申有枝的欺凌,他也曾真切的想要申有枝去死,他与申有枝的和谐共处只存在于沈谛面前,他与申有枝是彻彻底底的敌人。
他了解他的这位敌人,这笑代表着她动了大怒。
殿外,申有枝盯着紧闭的殿门,眉纠眼横面上狰狞。她似是不平地抓住门栓,金玉雕琢的护甲生生刺破了门纸,她丝毫感觉不到痛。
“母后!”申有枝抓住门奋力地摇动两下,“你这些年梦见过玉裁吗!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那是玉裁啊!”
云杉示意小杏站住脚步,做了一个撵人走的手势。小杏立刻领悟,她朝着殿外深深叹了一口气,而后不再回应殿外的话语,兀自敲起了手中的木鱼。
木鱼声清脆,一下又一下全都敲在了申有枝的心头。
“母后,你出来,你看着我说,说你不怨恨玉裁的死了,说你心死了。”
“你出来啊!你是不是不敢!你还是我的母后吗!”
申有枝顺着门跌坐下来,她赤红着眼哽咽道:“母后……母后……你知道我昨夜梦见玉裁他说什么了吗?”
“他说……”申有枝的嗓音奇异地平静了下来,低缓地顺着门缝流进殿内,泄了一地的悲哀,“他下辈子还要进帝王家,要做天下最好的王,但求下辈子能遇见对好爹娘……娘,玉裁知道您不爱他了……您也不爱我了……您不是我母后了吗?”
水经殿门窗紧闭,殿内昏暗,香烛燃起,烟雾缭绕中檀香又碎了一截。蒲不悟与云杉对视,露出个坏笑。
蒲不悟做着口型,无声地说:
她怀疑了。
她猜到皇后娘娘可能早就死了,猜到了殿内站着的不是她的亲娘,所以对亲生骨肉的痛苦无动于衷。小杏到底不是真的皇后娘娘,露出了破绽。
但……蒲不悟真切地觉得申有枝可怜。
她是不可能拆穿假皇后的,因为皇后娘娘是她唯一在世的亲人,她舍不得,就算是假的她也得骗自己。她的敏锐也是她的悲哀。
云杉朝杜仲做了一个手势,他身形一闪消失在大殿中。
片刻之后,殿外又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这脚步声一重一轻,似乎是拐杖重重敲击在木头上。
“公主殿下。”是死不凡的声音。
“你滚开!”申有枝甩开肩上的手,“滚啊!谁要你来可怜我!”
死不凡的眼中赤裸裸的心疼,他蹲下身身体晃了下,伸出手轻轻擦了擦申有枝哭红的脸。
“殿下,你喝醉了。”
“我高兴啊!申玉和终于死……!”
死不凡捂住了申有枝的嘴,头轻轻靠着她的额前,轻声哄道:“不哭了,我们回家。”
他自从残缺后,家中长辈虽怜惜,但日复一日后最常见的眼神是失望的。他能知晓有枝此刻的心。
她是他金枝玉叶的小公主,是世间最好的姑娘,为什么让她如此难过?明明是她的亲人不是吗?却要害她伤心!
“公主,不哭了,我带你回家。”
申有枝根本止不住泪,她任由死不凡扶住。两个可怜人头抵着头,互相搀扶着起身,踉踉跄跄地离开了水经殿。
许久之后,待到殿外无人,杜仲才推开门来看,“砰当”一声门上抵着的拐杖摔落在地。有人先他一步捡起了拐杖。
杜仲当场愣在原地,而后立刻反应过来,眼里的杀意瞬间暴起,手中匕首顷刻刺进来人的心口。
“自己人!”斜旁伸出一只手抓住了杜仲的胳膊,云杉拉着杜仲退后。
死不凡手里握着拐杖,低头瞟了一眼心口被划破的衣衫。他嗓音还带着刚哭过的嘶哑,愣愣地道:“我忘记了拐杖,这就告辞。”
他一瘸一拐地走出两步,又想起什么似的返过来,郑重其事地朝云杉弯腰,道:“多谢大人!日后若是公主殿下有事,还望您再如今日,立刻知会我一声,不凡感激不尽!”
他从前也是京城中显贵世家的公子,如今为了一个情字如此卑微,卑躬屈膝间都是执迷不悟的坚定。
等到那一轻一重的拄拐声离去,小杏长长舒了口气道:“这死不凡也是个痴情种啊。”
“他什么时候是自己人了?”杜仲问。
“客套话。”云杉合上了门,眉宇间是不散的沉郁,“只是将军说过,事关公主可以找他罢了。”
“今日的事还是赶紧得写信告诉沈谛。”迟新意推起蒲不悟的轮椅。
蒲不悟一转轮椅,自己滑出去老远。他并不是很想理迟新意,这满屋子的人他最讨厌的就是他。凭什么沈谛要给他回信却不给他回?还有……他最恨迟新意看他的眼神,是看废人的怜悯眼神。在迟新意眼里,他这个坐在轮椅上的人连和他竞争沈谛的资格都没有!
迟新意也不勉强,唤了殿外的侍从去推蒲不悟。他救治蒲不悟全是靠沈谛的一封信,沈谛让他看好蒲不悟,不准他离京,尤其是不准北上。他不过是为了沈谛。
众人散去后。烛火摇曳中,一封密密麻麻的信在佛像的注视下写就,飞往了千里外的长白关。
一天里沈谛最喜欢天将黑未黑,夜色蠢蠢欲动但仍然被称为白天的日沉时刻。无论是狭窄的房间内还是无垠的天地间全然都是一幅昏昏欲睡的麻木景象,她才能沉溺其中掩饰住清醒时潮水般涌来的铺天盖地的痛苦。
“走吧。”
沈谛盖上兜帽,整个人藏在厚重的斗篷下。身后的岐山掂了掂腰间的小箱子,临走前还顺走了桌上的鸡腿。
两人刚出营帐,迎面申玉颓牵着马回来,他一如往常别无二致。沈谛却一言指出了他的心绪沸腾。
“谁惹你?板着个脸。”
岐山伸出脑袋,边啃鸡腿边打量着申玉颓。看见他的那张脸时,眼神唰的一亮,连手上的鸡腿都不香了。
申玉颓嘴角勾起一抹笑,道:“没人惹我。”
“别笑了,真丑。”岐山吭着鸡嘴里含糊不清,“皮笑肉不笑。”
沈谛将手中的缰绳递给了岐山,吩咐道:“去大营门口等我。”
岐山头一昂不满道:“我又不是你的兵,吩咐我干嘛?”
沈谛目光落在岐山脸上的大片乌黑胎记,岐山被她看得不自在,皱眉不耐就要张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