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寻求新的庇护(2 / 2)
司空鹤被穆清葭挡回了马车里面。
他的一只手还抓在车框上。穆清葭张开手臂挡在车门前,因此时情况危急,而她的眼睛又看不见,便没有察觉到她的手正覆在他的指背之上。
司空鹤眸光一颤,眉心微微一锁。
他沉默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穆清葭脸上的焦急,片刻后才沉应了一声:“嗯。”
穆清葭被这声“嗯”应得心头一梗。她咬了咬牙,忍不住刺了一句:“国师大人还真是自信。”
于此开阔之地,便真以为无人敢冒险来杀他。
司空鹤没有解释,只将目光放回了正与敬玄搏杀的黑衣人身上。
“你在发抖。”他淡声与穆清葭道,“为什么?”
穆清葭的背脊一僵。
她没有回头,只一板一眼说:“来人功夫很高,若想护住国师大人您,我没有几分把握。”
“你怕死?”
“自然。”穆清葭应得坦荡,“我怕死,也怕您会死。”
司空鹤有些意外,垂眸扫她一眼:“我以为你原该恨不得我死。”
“国师大人肩负我大邺朝堂重担,于国于民,您都极为重要。”穆清葭道,“而我也是万民之一——大人闪开!”
前方黑衣人虚晃一招,肩上衣料被敬玄刺穿的那一刻,他旋身朝马车里的人飞刺而来。
两把飞刀被穆清葭打偏钉在了车框上面,穆清葭用力将司空鹤推入车厢里头,足尖勾住车门猛地关闭起来,出剑便挡下了黑衣人的那记杀招。
一时间,剑光带着火花于夜空迸溅,拉车的两匹马儿在剑风的威势之下惊恐地嘶叫起来。
平地起风扫得地上泥土与荒草齐飞,穆清葭与黑衣人一路从车辕打到半空,在那轮弯月上映下急速闪掠的剪影。
敬玄已经护到了马车前,吹出嘹亮一声尖哨。数十黑斗篷从三面野林中冲出,朝杨柳坡围拢而来。
穆清葭手中鞭绳绕住黑衣人的剑锋后骤然抽紧,而黑衣人也扣住了她握剑刺到他面前的手腕。
穆清葭闭着眼睛,只留耳朵倾听。她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低声提醒道:“快走。”
银狐面具下的薄唇紧紧抿着,锐利的眼神直盯穆清葭的脸,眼中暗含着浓烈的怒火与恨意。
穆清葭眉峰蹙起:“王爷?”
然而黑衣人在她唤出这两个字的时候却是神情一怔,随即眉眼骤然一厉,甩手在她手臂上一拍后用力抽回了被鞭绳束缚住的剑锋。
三把飞刀落于指间,黑衣人猛地将飞刀甩向马车,趁那些围拢过来的护卫折返去保护司空鹤的间隙,他转身逃进了来时的那片林中。
穆清葭紧随其后追了过去。
敬玄紧握手中剑也想去追,然而才刚有动作,车厢里的司空鹤就出了声:“不必追了。”
“主上?”
修长的手推开一扇车门,掌心紫檀佛珠在月色下泛着妖异的色泽。司空鹤坐在靠近门边的座位上,狐裘半拢,遥望着穆清葭追着那戴半副银狐面具的黑衣人远去,不冷不热说了句:“她还会回来。”
敬玄问:“那刺客?”
司空鹤的眸光微微一沉。
片刻后,他将车门重新合拢,淡声回答:“不必在意。回吧。”
敬玄朝那片漆黑的野林瞥了一眼,随即抬手叫护卫们撤了回去,翻身坐上车辕,驱车离开了杨柳坡。
一路上,敬玄都只沉默地赶着车,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反倒是司空鹤坐在车里假寐,许久后突然道了一句:“你认为她不可信?”
敬玄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一五一十回:“巧言善辩,不可信。”
司空鹤的拇指扣在一颗佛珠上,指腹摩挲上面的梵文。炭火比来时微弱了不少,他的眉眼隐没在一片幽暗之中,显得有些鬼魅。
半晌,他呢喃了一声:“的确,不可信。”
寻求庇护的理由不可信,拉他与曜王联手的理由也不可信。明面上离开周瑾寒的态度决绝,实则不过以退为进,既想自保,也想保他人。
而这个“他人”还不仅是那个李家的小罪奴,更是曜王周瑾寒。
若是他同意与周瑾寒联手铲除这股为祸大邺江山的“弯刀落月”势力,那么相当于就可以借天子之名行事,由他分走一半甚至大半的压力,周瑾寒就能抽出精力来清洗曜王府上下人等,揪出里头藏着的威胁。
即便他不同意,那么在他答应了穆清葭的条件之后,至少周瑾寒的人马都能安全地回到京城,不会再遭遇难以招架的暗杀。
怎么想,短期内这都是一笔对周瑾寒有利的交易。
然而即便心里对穆清葭打的算盘清楚得很,司空鹤还是不得不承认,他对穆清葭提出来的这个方案动心了。
周瑾寒韬光养晦十五载,如今羽翼丰满,虽被称为煞神,但在百姓心中却也有不小的威望,可不是随随便便安个什么罪名就能将他的势力连根剪除,也不是光靠几场见不得光的暗杀就能取得了他的性命的。
如今是身为皇帝的周瑾淮要顾忌的东西更多,江山、名声、百姓的议论、青史之上的篇幅。当年囚禁周瑾寒时都没成功杀死他,现下再想简单地永绝后患已经不能够了。
只能徐徐图之。
若能使得父子相残,那定然会是一出绝妙的好戏。
司空鹤回想起穆清葭说的那句话——身为大邺国师,于国于民,他都极为重要。
他很意外,在人人都惧于他的权势而对他曲意逢迎,实则心里头都将他当做包藏祸心的佞臣时,竟有人看出来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稳固朝局。
他无亲无友,为人冷情,不在乎荣誉也不在乎骂名。自十五岁登上朝堂开始,司空鹤从未想过这世上有人能够懂他,也从不奢望在红尘中醉生梦死的蝼蚁们能理解他构想的那个世界。
然而当真的有人与他比肩站在同一座山巅,看到了他所看到的的远方,他却发现这个滋味并不糟糕。
若是这世上能有一个人知道他这一路走来都是为了什么,似乎也是一件快事。
即便他或许还要花很多的时间去弄明白,何谓“快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