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道别（2 / 2）
也正是记忆中的这声碎裂声，打碎了尘熠最后的希望。
关于校长等人还有没有生还的希望，在悟到魔法书的内容的同时，尘熠也思索了许多。由于职责所在，一意孤行改变历史复活他们显然是不行的，只能寄希望于他们本没有死。
可想到这里，记忆中的种种细节都冒了出来。毫无疑问，包括自己离开校长办公室前听到的酒杯碎裂的声音在内的不合理的地方就是未来的自己在和他们道别。那……为什么要道别呢？显然他们是真的逝去了。
也正因如此，尘熠在后来开棺验尸的时候并未抱有太大的期望。如果用地球人的那个思想试验来描述，便是他和媞雅在开棺验尸后异口同声所说的话：“盒子早已被打开，猫也早就死去……”
那盒子是自己无意间打开的，包括眼下酒杯碎裂的声音，也包括最后一次见丽萨时她脸上那琢磨不透的表情。
而莫林还在努力思考当下的情形，显然，眼前的这个人不会是尘熠。他拥有极其强大的魔法实力，而考虑到自己不日便要飞升，那么来人只有可能是神了，他化作尘熠的样子不知意欲何为。
但莫林唯一清楚的是，这个人或者说神若是来者不善，莫说凭自己的能力，就算纠集整个大陆的魔法师也难以与之抗衡。
他既然选择这个时机出现在自己的办公室中，显然也是不想把其他人牵扯进来，既然如此，还是赶快劝离尘熠为上。万一他要是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内容恐怕立时就要被灭口。
于是，莫林强压心里的恐惧和惊慌，努力以镇定的口吻对着门外道：“没事，一不小心打碎了个酒杯，你办你自己的事吧。”
门外的尘熠不疑有他，径自离去。而门里的尘熠也回想起门外的自己此刻在想什么，他以为校长是因为即将飞升而感到激动，这才失手打碎了酒杯。
呵，多么天真和愚蠢的自己……而校长的想法，尘熠也能大致理解，可叹直到这样的生死关头，他还在替自己着想。
“阁下突然降临，有何见教？”莫林用魔法修复了失手打碎的酒杯，他知道对方的实力远强于自己，但自己作为下界最强的法师同时也是一校之长，无论面对什么人也不能输了气势。
尘熠不能说话，他知道几天之后，校长就会参加所谓的飞升仪式，穿过传送门遭到联邦魔法师的攻击殒命，最后体内的晶核被制成魔法制品，送上拍卖会。此刻的校长虽对飞升一事有所警觉，但对自己悲惨的命运还是一无所知。
见对方不说话，莫林又逼问道：“阁下为何不说话，你来找我究竟想要做什么，又为何要扮做我学生的样子？”
尘熠思索，自己是来见校长最后一面的，不是来给他施加压力制造恐慌的。于是，他尽力笑了笑，做一个不那么严肃的表情。
莫林阅历丰富，他能读出对方的笑容包含着善意而非嘲笑。可这人不说话，就这么站在门前盯着自己，委实让人有些疑惑。
莫林又问道：“也许你听不懂我们的语言，那么这位天神先生，您变成尘熠的样子是不是想要告诉我什么呢？”
见对方还是没反应，莫林只好尽力打了一轮手势，示意对方点头或摇头就行。
“难道如此能够随意操纵魔力的生命却只能拟态，却没有灵智吗？”莫林自言自语地推测道。
听了这话，尘熠有些难过，他知道校长越想越远，可怎样才能在不透露未来的情况下让校长明白自己的心意呢？他不觉望向飞升墙，上面的牺牲者曾是学院的荣耀，很快，校长的绘像也要被挂在上面。
莫林见来人并无恶意并望向飞升墙，面色稍有缓和：“阁下认识墙上的人？哦，不对，他们都已经是神了。”
看对方还是没有动静，莫林自顾自地说道：“以阁下的实力大概也是一位神只，既然你怀着善意出现在我面前想必是想说些什么。我擅自推测一下，墙上的所有人在飞升前都与学院有莫大的联系，但飞升后全都不再降临。而阁下虽然出现在我的面前，却既未动作也不言语。恐怕神和凡人之间果真有某种界限，您不能擅自泄露天机对吗？“
尘熠明白，当初的自己来到办公室祝贺校长飞升，同时略作提醒。校长此刻的推测正是顺着当时讨论的逻辑进行下去的。虽然与真相谬以千里，但“不能擅自泄露天机”一事倒是没有猜错。
莫林又皱了皱眉头：“如果您真的是神，为什么要扮做我学生的样子呢？唉，无法理解，不过谢谢你，这个尘熠看上去年长了一些，也许我飞升之后真的要与下界断绝一切往来，最后的时刻能多看看这张脸也挺好。”
尘熠也希望最后时刻能多看看校长的样子，可命运并不允许，在办公室中又呆呆地站立了十分钟后，见校长也不再搭理，他默默地鞠了一躬，施法离去。
……
僻静的竹林里，丽萨听到身后传来声响，随即回过头来，便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她惊道：“尘熠？你怎么这么快就过来了？”
在她看来，在尘熠的宿舍楼下传音不过是一分钟前的事情，那个中阶培训生又没掌握什么厉害的强化魔法，怎么会来得这么快？
一缕月光，穿透竹林，洒在尘熠的脸上。丽萨不觉后退几步，戒备道：“不对，你不是尘熠，你是什么人？”
尘熠并未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她，他知道再过不久，这个时间的自己就会穿好衣服赶过来，然后得知一个晴天霹雳的消息。
见这人不说话，丽萨大着胆子回到他跟前，抬起尘熠的左手，眯起眼端详起来。随即又抬起自己的手看了看——两枚一模一样的戒指“记忆”同时出现在两人的手指上。
“咦？”丽萨又盯着眼前的尘熠看了看，随即大脑飞速地思考起来。忽然，她捏了一个火球向尘熠砸去，后者不闪不避，只凭借法袍便让那火球消弭于无形。
尘熠不知丽萨为何突然出手攻击，只是后者见此情形却突然笑着拍着他的肩膀道：“哈，你小子发达了呀，这么厉害！”
尘熠纳罕之际，丽萨又说道：“你是未来的尘熠，是不是？哟，眼珠子瞪大了，看来我猜的不错，怎么？以我的智力水平猜出你的来历很难吗？”
尘熠的确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迄今为止，丽萨是唯一一个看出自己真实来历的人。
丽萨沉吟道：“唉，不过这么一来，我大概是活不过明天了。你特地跑来这里见我，却什么都不说，又什么都不做。显然是没办法救我。那你是来做什么的呢？嗯……只能是来见我最后一面的。”
尘熠大惊失色，她离开人世已有数年之久，搞得自己已经忘却了这个女人拥有怎样的智慧。
她居然仅凭一枚戒指和自己的表现便将情况猜的八九不离十。不过她的确没说错，自己无能，救不了她和其他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走向死地。
见尘熠面露愧疚，丽萨抚摸着他的头发安慰道：“没事的，你别自责。我知道你做事向来尽力，若不是实在无法可想，你断不会放弃的。而且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我很开心。”
“你现在的魔法实力已经深不可测，大概还掌握了时间穿越这种匪夷所思的法术。这么说来，至少你过得不错。我相信你，就算你无法救我的性命，但是你一定已经设法保全了下界对吗？”
丽萨又将尘熠上下打量一番：“嗯，衣品有所提高，看来是有女朋友了，应该是个既漂亮又优秀的女人吧，唉，真是羡慕你。我说了这么多，你还是一句话都不说啊，看来你是因为某种原因不能泄露未来的信息，也罢，反正属于我的未来也没多久了。”
面对丽萨的善解人意，尘熠已经哭成了泪人。关于这一点，尘熠很想说自己没什么可羡慕的。
长久以来，时间旅行的孤独几乎让他难以承受，他不仅要理清那些混乱不堪的时间线和因果，还需要一遍又一遍地向尚未掌握时间穿越魔法的众人解释自己工作的意义。
对于目标，说服也好，威胁也好哪怕用上强迫，他也得完成自己的使命。那一幕幕生离死别和撕心裂肺尘熠并不想亲眼目睹，就像他不想亲眼目睹自己用时间穿越魔法逃离后，对方攻击他原本所在位置留下的残影。
可现在，一个魔法实力低微的地界人，一个原本不知道时间穿越为何物的人，竟完全理解尘熠的处境，不需要说明，不需要解释。
“嗨，怎么还哭了呢？”丽萨苦笑道：“要死的是我，我还没哭呢。未来的我骗了过去的你，其实我很怕死，真的，怕的要命，根本没有你看到的那么淡定。不过能看到你我已经很满足了，至少证明我的牺牲没有白费。”
尘熠依旧一声不吭，紧紧地握住拳头。
丽萨也忍不住留下了眼泪：“谢谢你，特地来看我。看你的样子，我死了之后，你吃了不少苦吧，抱歉，没办法替你分担。唉，我今晚就要死了，有点害怕，本来想让你抱一下我的，不过算了，你有女朋友了，不合适。”
她当然知道尘熠不能抱她是出于别的原因，不能改变历史的痛苦索性用玩笑化解。
丽萨抽泣了一声：“光我一个人说也挺尴尬的，反正我要说的你也都明白，不要自责，不要难过。我不知道你看望了几个人，还要再去看几个人，但记住，你不欠我什么，你也不欠别人什么。在我心目中，除了我自己以外，你就是最棒的。如果你都办不到，那一定也没有其他人能办到。”
远处有脚步声靠近，看来是有人靠近了竹林。尘熠翻开魔法书，开始施展最后一次时间穿越，回到自己的时代。他不知道这个时代的眼泪适不适合带回去，但丽萨已经拿出手帕替他把眼泪擦干。
丽萨也用手指抹了抹自己脸上的眼泪，眨巴着眼睛调整一下面部的表情对尘熠道：“你放心，我等下会把遇见你的事情也一并忘记，这个时间的你马上就要来了。永别了，尘熠，带着我的记忆，走完你的命运。”
在离开这个时代的一瞬间，尘熠勉力收起所有悲伤，他必须以豁然的态度接受最终的挑战。
因为——无数次回到过去的经历告诉尘熠
逝者不是离开了世界
逝者只是走出了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