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卡尔（2 / 2）
关上门，黑暗中，他熟练的拿起放在角落里的一个小球，用力搓揉了一阵后，伴随着噗的一声轻响，微弱的光芒和热量开始从小球上散发而出。
“这个卡噗球也快用完了……”
看着这微弱的光芒，卡尔眼皮微微低垂，但他并未多做过多的抱怨，而是立刻从怀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样事物：
那是一卷柔软的，满是皱痕的东西。
一本书。
封面早就已经连带着前面的几页一起不翼而飞，上面的文字在风雨和岁月的腐蚀下也变得模糊不堪。
但卡尔依旧如同对待一个娇柔的少女一般，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它的表面，一点点地将其翻开。
尽管十分吃力，但他依旧无比认真地一字一句地品尝起书中的文字。
黯淡的灯光下，少年如获至宝一样贪婪地汲取着文字中那些从未接触过的世界。
越是观看，他的心情就越发的奇妙，难以言述的畅快感一点点在胸腔中萌发。
和过去他捡到的那几本充满各种迷人的故事的书不同，这次捡到的这本书，让卡尔第一次有了一种整个人都仿佛开阔了一般的感觉。
这是一本世界图志，主要的内容是介绍他们所处的这个世界究竟是怎么样的。
没有什么屠龙的少年，没有什么亡国的公主，没有神秘的巫师和邪恶的神明，也没有歌颂火炬的痴醉。
没有任何的故事，但却比任何故事都要迷人。
“原来，这个世界居然这么大么……”
卡尔轻声呢喃着，虚弱的面庞中浮现出名为向往的神色。
对于在交配区出生，在养殖区长大，十二岁因为没有资质且染了恶疾便直接被扔到边缘区的卡尔来讲，一直以来对世界的认知都停留在其他人的讲述和环境的灌输的程度上。
他们是生活在十二环陆的贱民，是连下民奴隶都不如的最低贱的贱民，对他们来讲有朝一日能用自己的生命服侍巫师大人就是他们最大的价值，能得到进入交配区的资格，过上醉生梦死的生活便是他们这些人最大的梦想。
至于世界？
对一个贱民而言，对这个世界不需要有太多认知。
知道自己生活在十二环陆的哪个陆块的哪个区域内，知道这个世界的最中心是火炬，知道第三环陆以内的区域是哪怕一根腿毛都比他们高贵无数倍的大人们生活的地方，知道巫师大人是比自己尊贵了无数倍的存在，对他们这些贱民而言，就已经完全足够了。
十二环陆究竟有多少陆块，环陆存在的意义是什么，为何十二环陆外的夜幕会经常降下魔灾，各个区派的区别和地域界限是怎么划分了……这些东西从来不会有人去告诉一个贱民。
“法古斯区派下属奥顿帝国第十二环024-116-0349-6571号大陆外围区，原来这才是我真正生活的位置吗？”
一直以来，卡尔只知道火炬是这个世界的中心，大陆分为一到十二环，但具体的情况却是一概不知。
原来环陆之所以被称作环陆，就是因为他们的世界实际上是由一块块陆地构建成的一圈圈的圆环——准确来说应该用球层来形容的一层层区域所组成的。
其中第十二环的陆块是数量最多的，上百亿个陆块进行收缩时能共同形成一个密不透风的球体，如同一个防护罩一样将这个内部的环陆包裹起来。
是的，防护罩。
这才是外层环陆最初的用处。
根据书中的介绍，卡尔第一次知道原来在数千万年以前，现在的第十二环陆与第十一环陆根本不是用来住人的，而是单纯地作为抵抗天幕中降下的魔灾而存在的一层防护罩。
包括第十一环陆也是，这两层环陆最初都是作为防护罩来使用，根本不用考虑有人到这上面来居住。
也正因为如此，这两层环陆从设计之初就从未考虑过翻转时的减震设计，不像十环以内的环陆，每一块陆块内部都存在精密的减震装置，能保证生活在那些陆块的人在翻转时根本感受不到任何震感，可以轻松享受目睹整个世界从黑夜到白昼之间的转变的过程。
原来所谓的魔灾，实际上是火炬中释放的大量魔力因为被阻拦在了天幕上，最后因为积累的量过多而发魔力潮的回弹所导致的。
自己视作信仰一样的火炬竟然是引起那每个月一次的让他痛不欲生的魔灾的元凶？
但看到书中的这段内容时卡尔感觉自己的大脑仿佛被砸了一记重锤一样。
这让他本就虚弱的意识一阵晕厥，可在强烈的好奇心的驱使下他又感觉此刻的自己分外的清醒，迫不及待地想要往下看去。
卡尔从未有一次如此感激教会自己识字的那个妓女，尽管对方最初仅仅是想用他去取悦一个喜好收养看起来很聪明的娇弱小男孩的一名巫师大人。
但无论怎样，此刻的他，正是因此学会了识字才得以从这些承载在一张张无比脆弱的薄纸上的文字中了解到如此多的令人为之心旷神怡的知识。
“这个世界原本所有的环陆都归属最初的巫师们掌控，没有区派的划分，也没有下民、中民和上民的区别，所有人都享有着平等的身份。”
“但伴随着历史的变迁，巫师们内部之间的分歧越来越严重，强者对弱者的歧视越来越明显，已经掌握权力的人对后来居上的人越来越不满。”
“最后，在一场大战下，维持了数百万年的脆弱秩序崩塌了。”
“战败者被赶到了最外层的环陆，成为了最低贱的下民，胜利者与他们的追随者则成为了上民，剩下的一些人则成了位于两者之间的中民。”
“再后来，为了满足上民的需要和更好地掌控下民，比下民更低贱的，不享受任何权利的贱民出现了，他们只配生活在根本不适合居住的十二环陆上，过着连牲畜都不如的生活。”
“无故杀死一个下民奴隶还需要向他的主人进行赔偿，但杀死一只贱民则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
“下民还有资格学习最简陋的冥想法与呼吸法，但贱民一辈子都不被允许触碰超凡力量，再加上他们那本就短暂的一生与上民们掌握的恐怖的力量，数千万年来，这套残酷的划分成功展现出了惊人的稳定性。”
当读到这一段的时候，卡尔感觉每读一个字自己都有一种心惊动魄的感觉。
他不知道究竟是何人写下的这本书，或许是他发现的那具拥抱向天空的尸体，又或是其他人。
但一种难以言述的感觉却从卡尔心中萌发。
这种感觉，很像卡尔在面对那些大人们时产生的服从和恐惧感，但却又截然不同。
有点像他幻想自己得到进入交配区的资格时的希冀，却远比那更加复杂。
卡尔不知道这种感觉究竟是什么，现在的他，只想继续阅读下去。
可就在这时，挂在房顶上的卡噗球忽然发出一声噗的轻响，然后就迅速干瘪了下去，从一个富有弹性的圆球变成了皱巴巴的一张薄皮。
微弱的光芒也瞬间消散，房间中顿时陷入了一片黑暗。
卡噗球用完了……
卡尔抬头看了眼头顶，张了张嘴，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强烈的晕厥感忽然涌上心头，在光芒消失后，卡尔总算从先前那种奇妙的状态脱离了出来，积累了几天的虚弱感再加上方才受到的精神上的冲击立刻让他变得摇摇欲坠起来。
还是先休息好了。
只见卡尔掀开软泥铺成的地毯，掀开一小块松动的地板，小心翼翼地将手中的书放到了这处暗格中，然后将一切恢复成原状之后，这才往软泥上一躺，闭上了双眼。
后面的内容，究竟是什么样的呢？
卡尔如此想着，不知不觉间进入了梦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