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卡尔（1 / 2）

……

天黑了。

巨大的轰鸣声不断敲打着他的耳膜，刺耳的嗡鸣在脑中炸开，强烈的晕眩和窒息感涌上头颅。

卡尔死死地抓紧一旁的固定锚，破旧的捆绑带缠绕在他身上，早就破烂不堪的防护壳在巨大的离心力的作用下如同苍蝇的翅膀一样不断地抖动着。

他死死地咬着牙关，看着眼前从灰暗迅速变为漆黑的景象，心中一个数一个数地数着。

四十，六十，九十……

当心中的默数到三百的刹那，一阵强烈的震感骤地从卡尔身下爆发。

啪！

沉闷的崩断声响起，只见卡尔的身体如同一个重重砸在地上的皮球一样直接弹飞了起来，身上那几根破烂不堪的捆绑带也直接崩断，导致卡尔的身体当即被向上弹飞了出去，重重地砸在了铺有大量半透明的软泥一样的事物的防护壳的内壁上，然后又落回铺有同样事物的地面中。

“咳…咳咳！”

卡尔转身趴在软泥上，用力地咳嗽着，缓了好一会儿后，才开始在狭小的防护壳内摸索起来。

咔咔咔…

刺耳的摩擦声响起，眼前的半透明的防护壳开始缓缓开启，卡尔艰难地站起身来，踉踉跄跄地从防护壳中走出，抬头看向自己的头顶。

漆黑的天幕中，隐约可以看见点点亮光，微弱的光芒从中落下，让卡尔勉强能分辨出眼前的景象的轮廓。

见到这熟悉的景象，卡尔不自禁地松了一口气，但同时眼中也闪过一抹失落的神色。

下次再见到白昼，又需要等到一年以后了。

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真的还能挺过下一次翻转吗？

“要是能每天都见一次白昼就好了。”

回想着火炬散发的光芒笼罩在自己身上的那种温暖感，卡尔在心中希冀着。

但随即他就嗤笑了一声，自嘲地笑着摇了摇头。

那怎么可能？

一天享受一次火炬的照耀，那是只有三环陆以内的大人们才能享受的待遇，他这种下等民都不算的贱民，怎么可能享受的到那种生活。

再说了，如果真的一天进行一次翻转的话，以十二环陆的条件，恐怕要不了一周他的身体就会因为承受不住翻转负荷崩溃了。

“想这些不切实际的东西又有什么用，还是抓紧时间赶回地巢要紧。”

卡尔摇了摇头，摒弃了脑中的杂念，拖着疲惫的身子朝外走去。

刺鼻的腐臭味夹杂着些许血腥味钻入卡尔的鼻腔。

黑暗中，只见还有许多跟卡尔一样的身影从这片区域内那些破烂不堪的防护壳中爬出，蹒跚着走向跟卡尔一样的方向。

这里是一处荒废的安置区，每当翻转来临时，他们这些来不及返回地巢的人都会选择这里来挺过翻转时的震荡和负荷。

腐臭味和血腥味的也正来源于此。

这处安置区中的防护壳基本都存在大大小小的问题，即使找到一个看起来完整的防护壳，在翻转时也可能会出现各个各样的意外，比如缓冲体的脱落和老化，防护壳的破碎，固定锚的脱落……

可以说，当他们躺进去的时候，就已经是把自己的生命完全交给运气来决定了。

但却并没有人会后悔这么做，或者说，对于他们这批甘愿冒着死亡的风险也要在从地巢中爬出来观看十二环陆一年中唯一一天白昼的人来讲，生命早就不是什么重要的玩意了。

正因为如此，即便腐臭味早已弥漫在整个废弃的安置区，也没有人去清理那些装着一具具尸体的防护壳。

这里既是赌场，也是他们的坟墓。

这是来到这里的所有人不约而同默认的共识。

如果真的能在昼夜交替的那一刻死亡，对他们这些生活在十二环陆的人来讲本身也是一种解脱。

漆黑的夜幕并不会成为卡尔他们这些人赶路的阻碍，对于他们这些常年生活在夜幕之中的人来讲，在黑暗中学会如何辩识方向早就成为了一种本能了。

地巢的入口离这并不算远，这是当然的，以他们的身体状况，本身也不可能在短短一天时间里去到太远的地方。

地巢的入口是一个仅容两人通过的狭小通道，事实上这并不是地巢原本的入口，而是一处废弃的通风管道。

但对负责管理地巢的巫师大人而言，又怎么可能会亲自为卡尔他们这些人开启地巢的入口？

对方能默认他们利用通风管道爬上来这件事，就已经让卡尔无比感激对方了，他可是听说过的，在其他一些十二环的陆块的地巢中，部分巫师大人是严令禁止这种私自外出的行为的。

哐哐当当的声音在管道中响起，是不是还会响起一些剧烈的咳嗽声和什么东西跌落的声音。

下管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那些垂直的区域，谁也不知道当自己爬到一半时上面的人会不会突然因为坚持不住而掉下来。

黑暗中，卡尔小心翼翼地踩着一节节扶梯，谁也无法保证这些年久失修的东西会不会突然塌掉。

每向下走一截，卡尔就会在心中默数一个数，当数到两千七百二十一时，卡尔悄悄松了一口气，耐心等待起来。

锵！

清脆的铁器碰撞的声音从下方传来。

听到声音的瞬间，卡尔不再死死地抓着扶梯，而是放开手，大胆地向后一跃。

短暂的失重感传来，向下坠落了大约三秒后，柔软的触感包裹住了卡尔，紧接着卡尔熟练地在这团柔软的软泥上翻滚着站起身来，快步来到边缘处，拿起小锤敲在铁疙瘩上。

管道的最下面一截是没有扶梯的，上去的时候他们可以从另一处半废弃的管道走，但回来时那处管道会处于关闭的状态，因此只能用这种办法来让自己顺利落地。

熬过来了。

当敲下小锤的时候，卡尔感觉自己那颗一直悬着的心总算落地了一样，他轻轻松了口气，转身快步朝外走去。

几乎一迈出漆黑的甬道，刺鼻的腥臭味就扑鼻而来，这处废弃的通风管道附近早就成了垃圾场，各种各样的腐烂物堆积在一起，散发出来的气味足以让不太适应的人直接晕厥过去。

嘈杂的声音传入卡尔的耳中。

隐约间还有喊打喊杀的呵斥声和兵器交锋的声音。

卡尔没有理会这些，而是顺着小道径直奔走向自己的住所。

他所在的区域是这片陆块的边缘，生活在这里的地巢中的人都是最低贱的存在，自暴自弃之下的人们，每天几乎都能为各种莫名其妙的理由争吵，为了满足自己一时的欲望干出各种各样的事。

杀人，抢虐，强暴，侮辱……

无论在哪个国度，生活在十二环陆区域的人们永远是所有人眼中的下水沟里的老鼠，包括卡尔他们自己也同样这么认为的。

咔咔咔…

破烂的铁皮门在早就被刮糊的地板上再次带过一道扭扭歪歪的白痕。

卡尔走进这处仅有两米见方的狭小空间中，一种莫名的安心感在他心中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