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请侯爷回府(1 / 2)
月光如练,绸缎追银铃的马车停在国公府前。
丫鬟将杌凳摆放地上,将车中女子将扶出来。
那女子身姿如空谷之兰,自带高贵之气,身上披了斗篷,冷蓝色的缎面在月光下越发寒凉,帽上一圈白色狐毛遮盖住大半的面容,但从露出的那段玉葱似的手指便能猜得她必是玉面粉唇,俏美非常。
双足沾地后,她便一刻不停地往府中走去,柳叶似的长眉微蹙起,薄唇紧抿,周遭遍是凌厉之气,逼得人不敢靠近。
夜已过三更,沈府里却还灯火通明,府中的下人没有一人敢擅自休息,全等着主母回来。
窦华容脚步停在炭火温暖的内室前,葱尖儿似的手指解开斗篷的丝绸带子,脱下霜寒露重的衣裳,在火盆前站了一站,退去满身的寒气才匆忙地往里头走。
“娘亲……”
柔软的纱幔里,一只肉乎乎的小手用力地朝她伸去,奶声奶气地用鼻音叫她。
窦华容一身的戾气立刻消融了去,露了温柔的笑意出来,将床榻上小脸烧得绯红的小男孩抱在怀里,摸摸他发烫的额头:“娘亲在这,娘亲抱抱。”
沈安策把脑袋埋进窦华容的腋窝里,两根小胳膊紧紧地抱住她:“策儿好难过……”
说完,小孩子便吸了一下酸鼻头,滚出两颗热热的泪珠子。
窦华容轻柔地亲亲他的额头:“策儿为什么难过。”
沈安策一吸一吸地说:“策儿去学堂,他们说,策儿不是爹爹的亲生的,他们说策儿的爹爹不要策儿了……”
窦华容听了这话脸色阴沉下来,隐怒道:“谁敢这样说,娘亲命人去打他,策儿不要听这些人胡说八道。”
“可如果爹爹喜欢策儿,为什么不回来看策儿……”沈安策小声的呜咽起来,还有些更难听的话,说爹爹根本就没有跟娘亲在一起过,所以根本不会生下孩子。
但是他怕娘亲听了难过,便没有告诉她,可他的确从来没有见到爹爹和娘亲住在一起,他听说必须要住在一起,才会有宝宝的。
“我是不是娘亲捡来的。”沈安策用小肉手擦掉眼睛里的泪花,哭得厉害了又咳嗽得起来,小脸涨得红彤彤的。
窦华容如有刀绞,轻轻拍着他的后背给他顺气:“胡说,策儿看看自己的小手,是不是跟娘亲一样的。”
窦华容将自己的手和沈安策的手放到一起,沈安策的小手虽然还有点肉肉,却能明显的看出来,五指长手掌短,跟窦华容的手一样的好看:“策儿看看,策儿的手随了娘亲,手指以后会细细长长,先生说这样的手叫握双手,以后策儿是要拿玉笏,握笔杆的。”
沈安策拿着娘亲的手看了看:“策儿的手以后也能这么好看。”
“能的。”窦华容见他终于不哭了,便一下一下地拍着他哄睡,可沈安策却一点都不想要睡,低低地小声说:“策儿想爹爹……”
窦华容的手顿了一顿,轻声对他道:“好——娘亲去把爹爹找回来,策儿好好吃药,乖乖睡觉,天亮了爹爹就回来了。策儿快些好,爹爹才能带策儿出去玩儿啊。”
沈安策用力地点了点头,主动的把放在一旁的药汁拿过来闷头喝下,苦得挤眉弄眼,眼角泛了泪花,却又擦擦嘴巴对窦华容说:“策儿好好吃药了。”
“好,策儿睡一会。”窦华容将沈安策放到床上,给他盖好被子,他极其渴望地望着她:“找爹爹……”
“好——快闭上眼睛。”
窦华容轻轻地关上房门,眼底霎时间又铺满寒冰,元儿给她添上衣裳,听她冷硬地吩咐道:“叫上几个家丁,跟我去把侯爷找回来。”
元儿应了声是,叫了三五家丁带着绳子棍子跟在窦华容马车后面,小公子开了口,就算是绑,他们的主母大人也一定会把侯爷“请”回来。
窦华容怀小公子的时候便胎向不稳,生产那日更是胎气大动,险些一尸两命,吃了大苦头才生下小公子,自然是宝贝得如掌上明珠,拿姑娘娇养着。
也唯有面对小公子的时候,主母才会有片刻的温柔。
马车停在勾栏院前头,窦华容推开门便往里头闯,老板娘慌忙上来拦:“哎,哎,怎的还有生闯的,这位客官住殿还是听曲儿啊。”
元儿将国公府的腰牌往老板娘眼前头一亮:“我们夫人你也敢拦,莫不是你这勾栏院开够了。”
老鸨眼珠子上下一动,将窦华容打量了一遍,当即换了笑脸,国公府的主母是出了名的悍妇,不仅生得貌美无二,更是先帝亲封的郡主,皇上也对她宠爱有加,见了总以皇妹相称,若说京中有哪个女子能握有两分权势,便只有窦华容一人。
惹了她,她还不得将勾栏院拆个干净。
老板娘只得给窦华容指了路,让她只拆沈侯爷一个人。
老板娘手底下的人长眼色的先一步去屋里通知了沈侯爷。
那时沈侯爷正光着脚斜靠在软垫上,吃着橘子听唱曲儿,听闻窦华容来了手里的橘子一扔便开始匆忙提鞋,摆手让唱曲儿的美姬退下。
他点的是勾栏院里的招牌姑娘,红韵,琵琶曲弹得绝妙。
“她来就来了,侯爷这般慌张做什么。”红韵抱着琵琶心不甘情不愿地朝外走,开门就跟窦华容撞了个正着。
红韵轻轻抬眸看了窦华容一眼,恍惚以为看见了亮眼的美人画卷。
窦华容视她不见,拂袖落座,坐定了才眸子一斜,看向门口那抱琵琶的女子。
红韵连忙给窦华容行礼。
窦华容半讥半讽道:“侯爷不回家,为的就是这般颜色。”
沈成济见了她便气短,不由怒道:“这京中,自是没有比得上你的姿色,可韵儿虽眉目生的不如你,品性却温柔,不像你……”
说到最后三个字,沈成济气短又生虚。
韵儿这称呼却着实刺耳。窦华容蹙了蹙眉:“侯爷玩也玩过了,是时候回家了。”
“我不回去!”沈成济气闷地偏着头,他才不要再回那个家里去,整日里看这个女人的脸色。
窦华容手指一捻,指向那个叫红韵的女子:“为了她?”
沈成济闷不作声。
窦华容笑了一声:“好说,一千两,买下来。”
一千两,是红韵身价的五倍不止,老板娘见了财王似的对窦华容讨好地笑着,红韵一听也惊喜非常,以后入了府,有沈侯爷罩着,还不是吃香喝辣。
窦华容使了个眼色,元儿从袖中拿出一张空白银票,当场舔了笔墨,填写好了给老板娘,老板娘将银票上的防伪印子对着灯火看了又看,喜不自胜:“以后红韵就是夫人您的人了。红韵,快拜见主母。”
红韵连忙跪下给窦华容磕头,给主母磕了头,就是沈家人了。
红韵心里欢喜得很,窦华容貌似天仙又如何,谁不知道沈侯爷根本就不喜欢她,要不是窦华容仗着有皇上撑腰非要嫁给他,沈侯爷怎么会娶这么个凶女人回家。
以后的好日子,自然都是她的。红韵回首便对沈成济娇嗔道:“侯爷,以后韵儿便能天天伺候侯爷。”
此话一出,沈成济立刻变了脸色,面色发青地看向似笑非笑的窦华容。
当着她的面,说要日日为侯爷侍寝。窦华容袖中的手指紧攥,扬了扬嘴角:“红韵,你知道府里最大的规矩,就是不准促使丫头爬床。”
红韵面色一僵,谁曾说是买她回去当妾侍。
“夫人……”
“你犯了我的大忌。”窦华容冷冷的睨着她,眼皮也不愿多抬一下,薄唇小幅地轻轻一动,吐出两个字,“杖毙。”
红韵跪到沈成济脚下喊侯爷,却发现沈成济在这女人面前根本大气都不敢出,扭着头不敢看。红韵方才知道自己招惹了大麻烦,膝行到窦华容脚下哭道:“我、奴婢错了……夫人花了一千两银子,这样仗毙着实浪费,奴婢能为夫人效劳一辈子……”
窦华容威压地朝她倾了倾身子:“本夫人就愿意一千两扔到水里听个响,又有何不可。”
“杖毙。”家丁架着红韵的胳膊往外拖,闷棍落到皮肉的声响夹杂着凄惨的叫喊,听得人浑身鸡皮。
老板娘傻站在原地,不敢多置一词,如此刁蛮的女子,一句话说错非得拆了她的勾栏院。沈成济听得心里发毛:“你让我跟你回家,我回去就是了,别伤人了。我跟红韵,并非你想的那般关系。”
窦华容不紧不慢地反问:“侯爷肯回家了?”
沈成济蹬好鞋子,穿上外套,犯错似的低头站着,老板娘看了大为吃惊,窦华容哪像媳妇,这架势简直像他娘。
窦华容抬了抬手,让元儿通知家丁停了杖打,又吩咐元儿道:“给红玉一锭银子,让她今晚就离开京城,这辈子莫让我瞧见她。”
“是。”
窦华容出了勾栏院,沈成就蔫儿了的哈巴狗一样跟在她后面,直觉得整个勾栏院的目光都刺在他身上,看他的笑话,心里不免吃气。
到了马车跟前,窦华容停了脚步,侧身让出位子来:“夫君先上车吧。”
沈成济心里头憋了股气,又不敢发:“你先吧。”
“你是夫,我是妻,夫在先妻在后,没有我先上的道理。”窦华容侧立在马车旁,两人僵持了片刻,沈成济睨着她:“何必此刻惺惺作态。”
窦华容猛然抬眸,沈成济已撩起前襟上车。窦华容坐到沈成济旁边,看向他的侧脸,沈成济模样是极好的,剑眉星目,鼻梁高挺,侧颜勾勒出坚毅凌厉的弧度,只是此刻隐带着怒意和埋怨。
两人半晌无话,终是窦华容攥了一下衣襟,轻道:“我也无意打搅侯爷好事,只是女儿病了,哭着要找爹爹……”
“女儿病了?”沈成济心里软了一下,余光瞥见那坐得端正的女子,坚硬得像穿着无坚不摧的铁甲,精打细算、统筹谋划无一不能,比男儿还要强三分。
他听说女子生产九死一生,是最脆弱的时候,巴巴地回了府去找她,她那时已快足月,肚子挺得滚圆,旁人送了他河蟹,手掌大小,稀罕得很,他没舍得吃特地给她留着,又向勾栏院里的姑娘讨了一张熬酸汁的方子,命人做好了菜熬好了汤,等着她来吃。
她坐在他旁边,他就斜眼看着她肚里的孩子,他听说孩子在肚子里就会动,几次想伸手去摸摸是不是真会动的。他想着,她让他摸摸,他以后都老实待在家里,陪她生产,陪她带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