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逝者如斯（2 / 2）
赫胥从没想过，他看着长大的孩子，在他离开后不过十来年，就早早离世了。
那原本该是个前途无量，且福寿绵长的天之骄子。
竟落得个如此结局。
赫胥看向远处药田里的白色身影，思虑再三，还是将此事给瞒了下来。
敖虞说的没错，这事本就是长留自己的决定，与白术无关。
不能让他白白担着那份责任。
斯人已逝，前路漫漫，莫要回头。
至于乾甲，他承诺过长留，会照看公孙后人，也就随着公孙一族迁去了金陵。
算是另一种修行了。
各人有各人的路要走，有了目标总好过浑浑度日，去哪儿不都是一样的，和谁在一起，也是一样的。
而这座院子，却是莫沉焉对他的留念。
赫胥这一生遇到过很多人，却很少有人会为他专门留下什么。
前有雷若留了一盅鲛烛，后有莫沉焉留了一座院落。
都是在为他寻一处安身之所。
陆吾看着赫胥神游天外的模样，走到他身边开口道，“我留意过当初的那几个孩子，一个比一个固执，却也都是难得的好孩子。”
赫胥斜了他一眼，轻叹道，“不好小爷也不留着，给自己添堵吗。”
陆吾垂眸偷笑，他看向药田里的几人问赫胥，“如果注定会消失，神的价值是什么？我现在觉得，做个长生的神不如做一世凡人，逍遥自在几十年，轮回后又是新的开始。”
“做神是为了让你看清世间百态，等你有朝一日成为凡人的时候，可以清晰地知道自己能做什么，要成为什么样的人，而不会像其他人一样感到迷茫。人若是迷茫了，就很容易走错方向，一步错，步步错。那这一生真就很难有盼头了。”
赫胥很少和谁解释生存的意义，他觉得，生是本能，存靠手段，这是生来就该懂的道理。
可眼下的情况，不仅妖迷糊，连神都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
说来，他也有些羡慕凡人了。
要那么漫长的一生有什么用呢，六道八苦，总是要经历一遍的，否则如何完整。
入住公孙宅不足半月，穷奇又来了。
只是此次他被拦在了照壁外。
采衣气势汹汹地往外跑，陆吾就知道，那个家伙又来了。
这也算是采衣特有的本事了。
只是如今在凡间，他们门前就是繁华的长明街，在这儿干一架是没可能了，穷奇也不会乖乖的跟采衣走。
采衣手握双刀，愤愤地盯着穷奇，却得不到他的任何反应。
陆吾瞧着却是有些头疼，这副样子怎么看怎么像个怨妇。
这个想法令陆吾更加的愤懑，明明自己才是他的仙侣，怎么好像将别人给当做了怨偶。
白术随着赫胥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对峙的场景。
他无奈的看向赫胥问，“他怎么又来了？”
赫胥也想知道，怎么就又找来了，而且每次都精准的找对门。
他看着一旁气氛诡异的两人，示意白术道，“你将他们带回去吧，小爷和他去留仙居坐坐。”
又撇开他，白术是有苦难言。
以前，陆吾找上门，几乎每次都是这样。现在换做穷奇，还是这样。
白术瞪向穷奇，眼里满是怨念。
他一手拽着一个神君就往府里拖，却听见路上经过的百姓议论道。
“这公孙府终于是有人能进去了？”
“谁知道呢，这么邪门的宅子，不要钱都没人敢进去住，听说闹鬼呢！”
白术冷哼一声，不去理会那些人的闲言碎语，也不管采衣回过身怒瞪着穷奇，愣是将两人给拽进了府里。
穷奇看着那个一身白衣的小狐妖，眼里满是戏谑。
他跟在赫胥身后打趣道，“你对这狐狸倒是保护的紧，也不知他能不能受得起。”
赫胥轻笑一声侧眸看向他，语气里满是讥讽，“自己养大的孩子，能不护着吗，小爷又不是那种无心之人。”
穷奇听了他讽刺的话语也不生气，脸上依旧是僵硬的笑。
两人进了留仙居二楼的雅室，这次穷奇没有再站着。
赫胥抬眼看向楼下的街道，和他几百年在此处看到的，几乎没什么变化。
看着赫胥惬意的样子，穷奇出言问道，“听说你抛弃了以前的名字，改用父神的赐名了？”
“是啊。”赫胥眼都不抬，继续看着街道上流动的人群，“他既然给小爷赐了名，那小爷就用着，毕竟是祖神所赐，还是很有意义的。”
意义在哪儿，兄弟俩都不懂，但都知道，白帝总是有他自己的用意。
就好比当年，他将赫胥的尸身封印，沉到深海，其实是为了助他早日得道，也是为了护住他不被旁人觊觎。
而穷奇，同样作为白帝的儿子，如果不是成了一方凶兽，或许也会有此待遇。
可世间哪有如果，甚至这一切，可能从出生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了。
穷奇暗叹命运的不公，却听到赫胥接下来的一番话。
“这些天小爷想了想，很多东西，或许真是天注定的，可是天道也会有失手的时候，就好比小爷的九条命，也许不是他原本想给小爷的，所以才在很早以前，就想怂恿你动手将小爷的命收回去。再说说你，他为何两次利用你，难道没有比你更好操控，或者更强大的妖吗？”
赫胥转脸看向穷奇，看着他一脸的呆滞，也瞧不出他在想什么，索性继续道。
“比你强的妖多了去了，但他宁愿冒着摆脱操控的风险也要用你，想必仍是为了要小爷的命。这就很令人费解了。到底是他对你抱的期望过高，还是他太看得起小爷，觉得小爷会碍了他的道。”
穷奇实在听不下去了，他对着赫胥翻了个白眼，嫌弃道，“别一口一个小爷的，穷申，我是你哥，即便你是神我是妖，你也太没分寸了。”
“分寸？”赫胥被气笑了，他轻哼一声讽刺道，“你跟我谈分寸？当初对我下杀手的时候，可曾想过我是你亲弟弟？你对白术下手的时候，可曾想过他是我一手养大的？你这会儿来跟我说分寸，合适吗？”
赫胥此刻很希望自己能学会采衣的那股泼辣劲儿，如果能骂出来，一定会很爽。
穷奇看着对面那人脸上瞬间消失的杀意，嘴角牵起僵硬的弧度，他笑道，“我是凶兽，自然不需要有什么分寸，可你是神，总该有神应有的怜悯和感化之心。”
赫胥翻了个白眼，转过脸不去看他，嫌弃道，“你不配。我也和你直说吧，别想着什么合作了，办法我们已经想出来，并且开始实施了，不需要你的帮助，你自求多福吧。”
赫胥起身刚准备离开雅室，却被穷奇语气生硬的一句话给绊住了脚。
“我若是死了，你猜，下一个被操控的会是谁？”